厨房里满满当当，五颜六色，一看就已经准备半天了。

已经调好的凉菜在闪闪发亮的不锈钢大盆子里，鲜红的胡萝卜丝，雪白的莲藕，大片大片薄薄的牛肉羊肉，颤巍巍的皮冻，焦黄的带鱼……浇上红辣椒炸锅的辣油，随时可以装盘。

需要现炒的菜也已经切好了，整个案板上，五彩缤纷。红的柿子椒，翠绿的黄瓜，黑的木耳，白的豆腐，鲜嫩的小葱，肥嘟嘟的蒜头，切的细细碎碎的姜米，水灵灵支棱棱的香菜棵，一盘盘一碗碗放好了，就等着开火下锅。家里常年用的就那几个碗筷，今天的都是成套成套的盘碗，这些精美的餐具，每年也只有在此时绽放自己的光彩。

往日里不用的大蒸笼，也已经被翻了出来，放在过年额外多起的一个煤炉上，不急不慢的蒸着，扣碗的特点就是蒸的时间长也没事，反而更加的入味。两层篦子都放满了装好的蒸碗，丸子炸豆腐小酥肉鸡块卷煎红烧肉整个鱼，冒着腾腾的热气，模糊了厨房阳台的玻璃。

L市在隆重的节日里，或者招待贵宾，都习惯做水席，或者叫三八桌。整个宴席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凉菜，早早的就摆好了放在八仙桌上，已备来坐桌的客人即时就有东西可“叨”；第二阶段是现炒的热菜，明火亮油，大荤大素，缭绕的香气扑鼻，主任谦让着“趁热叨”，气氛瞬间就调动起来；最后是蒸菜扣碗，这些菜往往是提前一天就做好了，各种食材放在浇了高汤的扣碗里，一直放在蒸笼里，蒸制到彻底入味，汤汤水水的，丰富了舌头的触感，安抚你刚刚吃饱了硬菜的胃。

这三个阶段，基本上每个阶段都是八个菜八个碗的上桌，如同流水一样，所以才叫流水席。也有人说，着名字是起源于中间还要送上去两次白开水，让大家涮涮筷子，提醒客人下面要换菜了。

伊湘家里一向也是这样来招待的，只是自己家人没有那么多，每份饭菜做的量都不多，但是大的流程还是不错的。

伊湘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心情也好了不少，快手快脚的帮着母亲装备东西。毕竟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手到擒来。相比较而言，连本是主人的兄弟媳妇在熟悉程度上就差了一点点。

过年也是父母发挥指挥作用的最佳时候。父亲平日里轻微的驼背都直不少，站在客厅里运筹帷幄，指挥着儿子女婿干大事儿，挪开碍事的家具，腾出一大片地方，把一年难得利用一次的大八仙桌子都挪了出来，把平时散布在各个房间里的高凳子统一汇总到桌边，擦得干干净净；珍藏在柜子深处的白酒也拿出来，又指挥秦深取出整套的酒杯；女儿们则是跟着母亲在厨房忙活，该炒菜的炒菜，改打杂的打杂，凉菜要准备调料汁水，扣碗要准备酱汁，浇头哪先哪后都有讲究；孩子们都跑来跑去的，小腿飞快，充当搬运工，很快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

父亲坐在大桌子旁边，招呼大家坐下。孩子们是最先被安排坐下的，他们一安生，屋子里就清净下来；姐姐姐夫，秦深伊湘，算是客人，饭菜准备差不多的时候，就被母亲提早赶到了桌边坐下；然后弟弟弟妹也被赶到了桌边。一大家子人挤在桌边，热热闹闹的说话。等母亲脱下了围裙，坐在最靠近厨房门口的位置后，团圆饭终于正式开始。

吃饭前，父亲端起酒杯，照例又给孩子们上了一堂教育课。要求孩子们在单位都要努力工作，和领导处好关系；在家里两口不要闹别扭，要和和睦睦，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要尊老，爱幼，娘家婆家都一视同仁，……然后小辈们又给父母敬酒，表示听父母的话，也住父母身体健康。

伊湘端着满脸笑容，和秦深一起端起杯子，对家人说着祝福的话语，亲昵的和秦深碰杯，笑容无比的真诚。

吃完饭就是拜年的重要仪式，发红包。爸爸妈妈们给发的压岁钱，基本上就是转转圈，只有爷爷奶奶发的压岁钱才是孩子们拿到手可以自己支配发。旭旭几个孩子们拿到钱，拱在一起玩玩闹闹，一会儿一涌而出跑下楼买东西去了，一会就听到楼下叽叽呱呱的吵闹声，小弟兄们玩的特亲热。

大人们也是常年不见面，难得的休闲机会，伊湘陪着爸妈围着坐在一起，吃零食，聊闲话。

秦深倒是说出去转转，被父亲给否决了，说大冬天的有什么好转的，外面冻人的很。

伊湘拨开一只糖炒栗子，用力的嚼着，脸上还是一丝不苟的笑容。一直到现在为止，秦深的配合都不错，看到父母那欣慰满意的表情，伊湘啥话都不想说。这种一年一次的难得大团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下。

姐姐说起孩子们的衣服，感叹着现在童装比成人的衣服还要贵。不知不觉就说起了姐妹们小时候的事情。

伊湘感慨：“是啊，我还记得很久以前，老家的春秋都特别的长，感觉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季。”

母亲也感慨：“是啊，那时候是都穷，老大的衣服穿完了老二穿，缝缝补补在老三传。现在的孩子都精贵的不得了。衣服别说穿小了，连款式过时了都不要了。还都是一个孩子，浪费啊。”

然后母亲想起来，又说：“趁着现在国家不咋管了，你们想要孩子还是可以再要，要不老了，没人伺候啊。就一个孩子，负担太重了，想照顾都照顾不过来。”

姊妹三个齐齐的摇头。一个就足够了。现在养个孩子要几十万，就一个都快养不起了。从自己身上都可以看出来，父母养大三个孩子，非常辛苦，自己对父母的回报才有多少呢？要儿女纯粹是为了付出啊。

这次的谈天说地，伊湘就能插进去话了，说的都是自己的亲戚熟人，天然的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谈天说地的闲聊着，伊湘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看到秦深悄没声儿的溜到大门外去，心情顿时恶劣起来。她转过头不再看，脸上的微笑有点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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