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紫宸宫。
大齐皇帝的寝宫乾阳殿巍然坐落于三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金色琉璃瓦与红色宫墙交相辉映,显得富丽堂皇。
即便洛京城已经在鬼怪的袭击下乱成一锅粥,乾阳殿内依旧一如既往地寂静无声,熏香缭绕,仿佛一个独立的世界。
大殿中央,九级阶梯上的金漆雕龙宝座空空如也。
十多年来,天行皇帝的身影从未在这张座椅上出现过。
哪怕是像大齐国师、驱魔司司首洛川这种位高权重的臣子入宫觐见,或是宫内太监应召前来,都只隔着屏风,听见过天行皇帝的声音,却从未亲眼见到过皇帝的模样。
有人甚至曾经怀疑过,皇帝陛下是不是多年前就已经羽化登仙了,如今留在人间的,只是一具空壳。
然而今天,屏风背后终于有了动静。
…………
天行皇帝本名“萧则曜”。即位之后,为了便于臣民避讳,更名为“萧晹”。
其相貌端正,气质威仪,明黄色的帝袍在昏暗的殿宇内格外醒目。
由于修为高深,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轻得多,脸上不见丝毫皱纹。
这些年来,他一直盘膝坐于屏风之后,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还有着浅淡的呼吸和心跳,若不是他帝冠上的垂旒仍在微风下轻轻晃动,若不是他时常还会召见重臣、颁布圣旨,恐怕别人看到这一幕后,会以为见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在他膝上,横放着一柄三尺长剑。
此剑由青铜制成,造型古朴,乍一眼看上去,也不是特别锋利。
但是在它的剑柄上,却雕刻着龙纹,以及篆体“泰阿”二字。
这便是那柄象征着大齐王朝最高权力、皇子皇女们竞相争夺的“泰阿剑”,也是“天龙大阵”的枢纽。
天行皇帝的眼睛一直都是紧紧闭着的,就像是被人用针线缝上了似的。
召见臣下时,他没有睁眼;选拔宫人时,他没有睁眼;下圣旨时,他没有睁眼;阅读密奏时,他没有睁眼。
就算是洛水大会的召开,就算是大批鬼怪破城而入,就算是燕国公赵长缨和邙山鬼王一起步入皇宫大门,他也依旧没有睁眼。
仿佛洛京沦陷,都与他无关。
但这一刻,他睁开眼睛了。
如果顾旭此时在场,会发现天行皇帝睁眼的时刻,正是他与“星盘”构建联系的时刻,完全吻合,分毫不差。
而皇帝的双眼,也不是正常齐人的黑色或是深棕色,而是璀璨的金色,跟他那件帝袍的颜色一样,明晃晃的,格外炫目。
“曹通。”他淡淡道。
“陛下有何吩咐?”秉笔太监曹通匆匆赶入宫中,恭恭敬敬地跪在屏风的面前。
曹通一向在内廷呼风唤雨,有时连朝中官员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但在这乾阳殿里,却表现得像是一只鹌鹑。
一方面是因为内侍的权力皆来自于皇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监们时刻待在宫中,对天行皇帝身上那恐怖的威压,有着比其他人更深刻的体会。
他们把天行皇帝视作神明般的存在。
今天,当他们把鬼怪攻破洛京城墙的消息汇报给皇帝时,天行皇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朕知道了”,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似乎这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家常小事,跟“皇子尿裤子了”、“御厨房里打碎了一个碗”没什么区别。
但太监们一点儿也不慌,因为他们认为,这是皇帝陛下胜券在握的表现。只要陛下仍在洛京城,不论多么可怕的鬼怪,都将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洛京有逆贼。”天行皇帝稍稍提高音量,继续道。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淡,但不知为何,曹通竟从中听出一丝警觉的情绪。
皇帝陛下……竟然有些紧张?
不,这一定是我的错觉!曹通在心头告诫自己。
“还请陛下告知逆贼身份,”他说,“奴婢这就带人去把他抓来。”
皇帝没有立即开口回应。
片刻后,一张金色纸条从屏风背后飞出,飘落在曹通的面前。
曹通小心翼翼地将其拾起,当他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顿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上面写着:“驱魔司总旗顾旭,与鬼怪勾结,意图谋逆,当诛。”
“勾结鬼怪的人,不是燕国公赵长缨吗?”曹通心里颇感纳闷,“怎么突然变成了顾旭?
“顾总旗他天资卓越,深受圣人器重……今天又夺得了洛水大会的魁首,将来定是前途无量……勾结鬼怪谋逆,对他来说风险极大,还不一定有好处……”
曹通脑子越想越混乱,然后他决定放弃思考。
他告诉自己:陛下是第八境修士,是泰阿剑的执掌者,是整個大齐王朝实力最强的人,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陛下说的,肯定是对的。
“奴婢……奴婢定不辱命。”他恭敬回应道。
正当曹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站在高高的御座旁边。
那道身影被强烈的金色光芒所笼罩,刺得曹通眼睛酸痛,眼泪直流。
“陛下……陛下出关了?”曹通又一次惊骇不已。
…………
燕国公赵长缨与邙山鬼王沿着皇城中轴线,畅通无阻地抵达了乾阳门前。
此门,乃是皇宫外朝与内廷的明确分界线。
它巍然坐落于汉白玉须弥座上,四周环绕着精美的雕石围栏。门外,一对铜狮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瞪视着他们,仿佛守护着皇宫的尊严。
似乎宫中的红墙金瓦、雕栏玉砌触动了邙山鬼王对前朝往事的深沉回忆。
在他那双幽邃的眼眸里,隐隐有疯狂的火苗在闪烁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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