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都督府。
水溶手中端着香茗呷了一口,凝眸看着堂下的贾政,温和的询问道:“岳丈,家里的事情可还妥当?”
说起来,近段时间里,贾家的事情确实不少,先是宁国公府被褫爵,随后又是荣国公府里抄刁奴的事儿,真就是多事之秋。
一门两公的贾家如今剩下荣国公府,威势大不如前,贾政心中有几许唏嘘,应道:“尚可,有劳王爷挂怀。”
水溶也听出了贾政言语间的异样,不过也能理解,其为人本就迂腐,最重脸面,而现下的贾家都快成京城的笑话了,贾政自然不会好受。
剜肉补疮,不剜去那些“坏肉”,贾家怕是依旧逃脱不了白茫茫的一片。
呷了一口香茗,水溶转而说道:“此番请岳丈过来,小婿是有要事相商,福建漳州月港会设立海关司,专职月港海贸事宜,小婿思来相处,想请岳丈去主持大局。”
开放月港的事情板上钉钉,设立海关司统筹是理所应当之事。
之所以让贾政去任职,一来是提拔自己这个岳丈,二来是水溶对于海贸的重视程度,非心腹级别的人不可。
“这....怕是下官能力有限。”
贾政是个有上进心的人,自然是有些动心,但他并未接触过此类事宜,深知其中干系,怕是把差事干砸了去。
“海关司的职责主要是收取税收,以岳丈的能力足以担任,难不成岳丈大人怀疑小婿的眼光?”
无非就是收税,事情上了手也就熟稔起来,况且还有一個精明的傅试在旁,水溶并不担心,甚至于语气上还带上几许打趣的意味来。
若不是贾政是他岳丈,水溶都不需与他相商,直接下令即可。
贾政听见女婿带着几许吹捧的意味,心下不禁得意,抚了抚颌须,应道:“既是王爷信任下官,下官无有不从。”
水溶瞧着贾政“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不觉好笑,说道:“此行需得外出公干,岳丈还是要与家里人商量一番,省得老太君与岳母还怪罪小婿。”
贾政听出了水溶言语中的打趣,老脸不由的微微一热,这话说的,他这么一个年近半百的人,还做不得家里的主儿?
轻咳一声,贾政湛然道:“国家大事,岂能由妇孺所阻,王爷请放心,下官回去后定然会支会一声。”
水溶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这是提拔贾政,贾母与王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怪罪于他。
有时候女婿这种玩笑话,所表示的也是亲近之意。
默然几许,水溶双目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忽而道:“正好,待会小婿与岳丈同行,正好给老太君、岳母请安问好。”
呃...正好趁这个机会,顺带去见见孩子他娘,挺着个大肚子的,也不容易,可不得好好关怀,梳理梳理。
贾政见水溶要去国公府做客,自然是欣然应允,想着公务什么的也都大抵处理的差不多,便不拖沓,一块儿起身离开,径直朝着荣国公府而去。
荣庆堂。
贾母坐在高台软塌之上,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凤姐儿等在跟前凑趣,一时之间,倒也不显得那般冷清。
这会儿,贾母目光看着眉眼带着几许憔悴的尤氏,说道:“珍哥儿媳妇,这蓉哥儿媳妇还怀着哩,单住着也不让人放心,要不你们搬到西府来。”
宁国公府褫爵后,留下祖宗祠堂一小块地,给尤氏、甄画等女眷住着,传了出去,未免有苛待的嫌隙。
到底是一家子骨血的,搬到一块来也好些。
更何况,自打迎春她们常去王府顽乐,连李纨都跟了去,府里显得愈发寂寞,多几个人嬉闹的,府里也热闹些,不至于冷清。
尤氏闻言,艳丽的脸蛋儿上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我倒是想凑这个热闹,只是画儿怀着身子要静养,倒不好挪动。”
其实尤氏也想过搬到荣国公府,有这大树靠着,心里总归是安定些,然而甄画却不同意,眼下她就指着甄画过活的,自是以她为主。
贾母瞧了尤氏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尤氏说的理由也让人无法反驳了去。
凤姐儿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天大的委屈样,道:“老祖宗这是念着侄曾孙了,可见咱们这些个讨老祖宗嫌,真真是叫人伤心。”
贾母见状乐了乐,指着凤姐儿啐道:“你这凤丫头,哪儿都有你的事儿。”
论讨贾母的欢心,也就只有凤姐儿独一无二,既消了眼前的尴尬,又岔开了话题。
笑罢,贾母凝眸看着凤姐儿,语重心长的说道:“凤丫头,以后办事仔细些,可别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凤姐儿闻言了然,这是提醒她切莫再犯错,带着几许娇嗔的意味,道:“哎哟,老祖宗,我这脑袋上差点撞出个洞来,哪里还敢了,您老可别往我心窝子里戳。”
贾母笑了笑,啐道:“不往你心窝子里戳,指不定你还敢犯浑,再有下回,揭了你的皮去。”
有贾母这话儿,先前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凤姐儿心中自是欢喜,忙不迭的保证道:“我若还敢,都不需老祖宗动手,我自个揭了自个的皮去。”
贾母听后,心下愈发满意,她虽然对凤姐儿的行为颇有微词,可到底是最为孝顺的孙媳,哪里又真舍得。
如若不然,当初水溶推荐凤姐儿重新掌权之时,她也不会默认了去。
“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爷和王爷过来了。”这时,外间婆子忽然禀道。
贾政到来,众人并未有多在意,关键是王爷来访,这就让贾母、王夫人眼前一亮,纷纷起身相迎。
凤姐儿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转动,心下微微轻颤起来:“这位爷好端端的来国公府作甚,莫不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不怪凤姐儿这般想,实在是水溶几回来,她大抵都落不到好去,记忆犹新的便是一次被贾琏提剑追砍,一次是自撞南墙,都是要命的事儿。
嗯,心里有了阴影。
“王爷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瞧见水溶与贾政举步而入,贾母当即便见礼起来,言辞间颇为恭敬。
水溶见状,快步上前,和声道:“老太太不必多礼,倒显得本王是外人似的。”
寒暄一阵,众人纷纷落座下来,王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满意的好女婿,眉眼带笑的问道:“王爷今儿个怎么得闲过来了。”
水溶回道:“小婿一来是向岳母、老太君问好,二来是因为岳丈的事儿。”
贾母闻言心下一动,目光落在堂下的贾政身上,语气中带着几许异色,问道:“政儿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时,贾政起身恭敬道:“母亲,王爷让儿子外放福建漳州。”
一听见外放,王夫人便来了精神,这是要升官了,当即便询问道:“王爷,老爷好端端怎么要外放。”
水溶倒也不隐瞒,直言道:“朝廷要在福建漳州另立一司,小婿觉着岳丈大人能力卓然,足以胜任,便想着举荐岳丈。”
对于另立一司的事情,王夫人心中并不在意,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那老爷这是几品官?”
贾母瞥了王夫人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因为她也好奇王爷安排了贾政什么官职,毕竟贾家这段时间出了不少事,以后只能靠这小儿子维持门楣了,官职越大越好。
倒是贾政蹙了蹙眉,心下浮上一抹不喜,需知他从未询问过官级,王夫人倒是问了起来,显得有些功利了。
水溶心下了然,这是人之常情的事儿,便回道:“正四品,小婿是想着让岳丈去地方锻炼一两年,做出些成绩来,有了这份履历,日后朝堂上有了空缺,岳丈也好补缺。”
堂下的贾政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为官者若无政绩履历,上不得庙堂之高。”
这话贾政说的不错,没有政绩履历,高居庙堂也不会有人服气,而他只有任职都督府断事官的履历,并没有什么竞争力。
贾母见水溶如此有心安排,只觉欣慰不已,颔首道:“王爷有心了,倒是政儿要外放一两年,老身竟有些舍不得了。”
贾政见状,心下微微一沉,他知道王爷甚为敬长,若是贾母表露出不舍,说不得王爷还真不让他外放,于是正色道:“母亲,国事为重,孩儿岂能因私废公。”
贾母凝眸看着贾政,没好气道:“老婆子也就是唠叨一两句,你倒是上纲上线起来,怎得,嫌老婆子烦了。”
当然,贾母也就是抱怨一两句,虽心里不舍,但她也不是不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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