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叩门,时慕青就被清早来替两位重伤号换药的郑老先生撞了个满怀。
老先生没甚么表情,写了一脑门儿的“眼不见心不烦”,抱着药箱卯足了劲儿,气呼呼地往外冲,推开门便抬眼搭见这位容貌狰狞的少年郎小老头儿瞧着他凶巴巴的模样有点儿犯怵,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怔了怔,又觉着不妥,紧忙颔首拱手致意,庄而重之地侧身让路,一溜碎步的溜之大吉。
时慕青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十分正经地跟郑老头儿拱手回礼,半分因着这张凶神恶煞遍布疤痕的面皮自怨自艾的神色都没有。
或者准确来说,时慕青早些年顶着那张肖似肃王殿下的脸捆缚了周身的痛楚,如今尽数撇开舍弃,他反而落得一身自由轻松。
少年郎提步进屋,径直略过那位正端坐在桌旁,执意于给杨不留腕子上的绷带系出一朵花的肃王殿下,先跟杨不留打了声招呼,见她似是比昨日匆匆瞥见那一面精神了许多,凶巴巴的眼角眉梢都跟着耷拉下来,眼尾含着一小滩怯懦温和,轻声劝道,“姑娘昨日黄昏方才醒转,还是多卧床休息为好。”
杨不留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其实自从京城一别,杨不留便没再见过时慕青,信件往来不比亲眼目睹,这少年郎如今一身本事有的放矢,原本藏在一双剑眉之间的阴郁几乎散尽,眸子里是这一张破损的皮囊也掩盖不住的清亮亮的坦率杨不留歪头看他,轻轻松了口气,幸而她一意孤行的怂恿化作了得偿所愿,没把这人逼到极端癫狂的无可转还之地。
俩人隔着诸允爅的头发梢儿寒暄了几句,被视若无物的肃王殿下专心致志地噘着嘴小声嘀咕,编完花转身又耷拉着一副漠然郑重的表情,拧着眉头把这俩人闲聊的话柄生拉硬拽地扯回来,“时公子,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聊天儿的?”
“……”时慕青侧头看了一眼压着唇角憋笑的杨不留,忙顶着他那张十分唬人的脸,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道,“受人所托传个话。付统领回来了,玄衣卫也来了人。不过……”他微微停顿了片刻,“付统领托我先行告知殿下一声,圣旨已经落下,事关宪王殿下的生死,还望三殿下切莫与玄衣卫另做纠缠。他还说……往京城通禀的是三殿下为拦截叛军身受重伤,待会儿见玄衣卫,您最好拾掇得惨一点儿。”
诸允爅听了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在杨不留掌心捏了一下起身要走,踱到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回头问了一句,“你给我透个底,父皇究竟打算怎么治宪王的罪?押回京城候审?”
时慕青略一耸肩,没直说,只并起四指化作手刃,迅速地在颈侧划过,“……至于昭告天下的说辞,八成就是宪王殿下为助肃王殿下清剿南境叛军惨遭毒手,追封授珠之类的……”
这么个论定跟诸允爅先有预计的出入不大,洪光皇帝哪怕被秦守之一党气得快吐血,也断然不会将这等绿意盎然的宫闱秘事昭告天下丢尽皇家颜面百姓如何评断且不过是民间流传,史书落笔终归还是得自欺欺人。
诸允爅沉着脸色点点头,踱了两步出去又窜回来,直不愣登地盯着正要坐在杨不留对面的时慕青看,“你还有事?”
时慕青被诸允爅闪了一下,一口茶水没喝上,先被一大股醋味儿冲了鼻子,呛得咳个不停。杨不留一时失笑,捡起一颗花生就往肃王脑门上丢,“忙你的去。”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