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慕青仅仅读完这几行字,整个人抖得都快站不住了。他抬眼瞠目,未等开口,两行泪先滚落而下,失魂一般咆哮道,“为何?文思齐为何要这么做?”
他这一声吼叫,惊得本候在远处的狱卒快步奔过来,亮了刀刃隔着牢笼,怒斥着满目血色的时慕青吼如困兽的时慕青暴怒地转头瞪了他一眼,周身的杀气扑得他手腕发软,刀柄险些脱手。小狱卒担心牢笼里这位贵人带来的姑娘安危有恙,躲开时慕青的怒视偷偷瞥了那姑娘一眼,孰料那姑娘却回头对他笑了笑,安抚道,“狱卒大哥,能再稍稍给我些时辰吗?”
狱卒脸色青青白白不怎么好看,勉强踩着姑娘铺给他的台阶退了出去,实在不放心,又喊来几个兄弟候着,打算随时冲进去救人。
杨不留浅笑着目送狱卒走远方才收回视线,她敲了下木桌桌面,似是在点醒被怒意吞噬的时慕青,低声道,“文夫人同时夫人本是姐妹,此事你可知?”
时慕青红着眼睛,缓滞地点头。
“毕竟二十年过去,我得到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拼凑而来的消息,你姑且听一听。”杨不留始终不大喜欢言及未得定论之事,她顿了一下才为难张口,“据我所知,当年文大人倾慕之人本是你的母亲,但因婚事已许予时州时将军,这才迎娶了容貌肖似的文夫人替解相思之苦。栽赃之事其中缘由不明,不过想来大抵与此间的爱恨情仇有关,得不到便要尽毁……”杨不留略一皱眉,继而道,“细细想来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文昔筵仅为倾慕于肃王殿下,便要毁了其他与之相关的人的容貌,说到底,无非也是揣着生来便有或是潜移默化而来的……求而不得便要毁掉的心思。”
时慕青脑子里一片混沌,许久才转了几遭,浅薄地听懂了杨不留的猜测。
“皇上时隔多年方觉时将军的罪案不妥,然而往事不可追,当今圣上赦免时公子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杨不留稍微低头,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文大人家中私设灵堂,也是皇上暗中准允的,否则,他也不会自爆短处,随随便便的让肃王府的人搜了去。”
时慕青此时已然是怒极生悲,眼泪布满了这张可憎可怖的脸,细细的刺痛从皮肤扎进心底。
杨不留浅淡地生出几分不忍,语气稍微放缓了些,“此案时隔久远,无人查也无人问,单凭传言坦白也无法究其细节,还原真相。我来同你说起此事,无非是想求时公子帮个忙。”
时慕青随手揩了一把眼泪鼻涕,定了定神,咬牙道,“杨姑娘请说。”
“这案子翻出来不大不小,然而却势必会牵扯到两位重臣。”杨不留眸色沉下来,压低声音道,“姜阳和文思齐。”
时慕青皱了皱眉,忽然了然,杨不留所求与他时家的案子有何相干。
兵部姜阳为洪光皇帝收揽兵权一事,早便同肃王难以相容,时至今日,肃王难回北境,与姜阳脱不开干系。
然而礼部文思齐却立于懿德太子身后,若要动他,岂不是要与太子生起冲突,将崩乱的礼法踩于脚下?
时慕青近乎惊惧地看向杨不留,声音不自觉发抖,“重臣之过,事关朝堂制衡,皇上怎会为此等旧案转变心意……你……你到底想做甚么?”
杨不留笑了笑,避而不答,只道,“时将军只是为了孟樾贪赃枉法一事遭受构陷吗?二十年前南境尚且匪患敌军内忧外患,南境驻军统领为何鼠目寸光,要害一位军功卓绝的得力干将呢?”
杨不留话未说尽,时慕青却猜得出她的话外之意。
倘若……当年瞒之又瞒的过错里,事关军情,甚至是谋反呢?真相不可知,但只要有一丁点儿苗头,便足矣让皇帝心生杀意。
瓢泼大雨轰然落下,时慕青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他想问缘由,却又觉得此中缘由他不该触得,沉默良久,只能问她,“……需要我做甚么?”
“查明真相,为时家洗刷冤屈而已做到甚么地步全凭时公子自己评断。”杨不留扯过他手里几乎捏成废纸的纸团,细细理平叠好,揣回袖间,“今日殿下进宫复命,想来这几日,京兆府便会定罪,下令将时公子发往岭南。为了肃王府的声誉和京中王公贵族家中的忿忿不平,还望时公子受些委屈。”杨不留翻出一个两指粗细的瓷瓶,轻轻搁在木桌上,“路途艰险,犯人死在途中并不少见,也算是能给京中一个交代。”她起身上前,切住时慕青的脉象思索半晌,“这药药性急烈,你尚未痊愈,吃两颗就够了。此后你若是情愿,到了南境,自会有人找到你,你若是不愿……”
时慕青苦笑了一声,“会有人来杀了我对吗?”
“你也不亏嘛。”杨不留没否认,舔了舔唇角,稍扬眉梢,“求生还是求死,旧日恩怨想不想了结,全在你一念之间。”
时慕青耷拉着眼皮,沉默地看向木桌上摆得稳稳当当的瓷瓶,眸间凄然与怅惘闪烁,继而空茫良久,缓缓沉静下来。
生长于暗处,躲藏在阴影中,无论日后如何,他还真就不亏。
时慕青低低地笑起来,笑声滚过胸膛滚出喉间,他伸手捞起瓷瓶揣好,微微叹了口气,“咚”的一声,跪在杨不留跟前。
“本为死士,无谓生死。”时慕青微微扬头,坚定地看向杨不留,“愿为父辈洗冤,听凭姑娘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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