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我发现干出这种蠢事,我就打得你三条腿都是血,嗯,这一根和两个球,懂不懂?”
“臣懂,很懂!”
“去吧。”
圣人踏着泥泞,正在巡视安顿中的大军。经数日谨慎跋涉,中路军已全数抵达弘农水之西畔一個叫前烟洞的地方。地貌上,广泛分布陂、塬、小山,加上河溪支流,湖泊湿地,很破碎。过了河,就长驱陕州、洛阳。
但现在还不行。
对岸什么情况一抹黑。其次,往北约九十里就是朱温屯军所在的虢州理所——弘农城,不把他逼走,容易被他断粮道,从南部饶到阌乡方向,前后夹击崤函道上的王从训、扎猪。
各有任务。他俩当前的任务是出潼关进入崤函道给朱温施加压力,但不会深入——一则防备李克用突袭关中,二来警惕朱温避开主力,转攻虚弱的潼关,与他俩在崤函道上做殊死一搏。
总之,以防守为主的进攻,牵制朱逆兵力,为中、东两路的进薄打基础、分担火力,等待两路打开局面。朱逆败退,他俩就前进。反之,若圣人战败,则立即遁回潼关套上龟壳装死。
大概就这么个情况了,并不复杂。牌已出,看朱逆怎么应付了。
圣人在湿地上策马漫步,诸将亦步亦趋于其后:“着实没想到,东征的前景居然如此之好。都到弘农河了,却看不见汴军大队的影子。想必朱逆现在也很纠结痛苦。战?走?”
“大圣之威,谁敢冒犯。”入朝以来,一直给圣人当小跟班的李仁美在一旁笑答。
“与我在弘农涧野战,赢了一切好说,输了呢?”
“弘农、陕他敢守,我就能断他粮道。一武士,日支粮不低于两升,一月就该是六斗,一年就是七石二斗。按一万兵计,一日支粮就是250石,一月就是7500石,一年就是9万石。朱逆部众不下十万,加上马夫、医官、妓女、工匠各种杂鱼。一月需粮不下10万石。半年至少60万石。粮道被断,他挺得过三个月么?”
“嘶…”闻言,有将领暗暗咂舌。在心里默计一核对,数目竟和圣人口算的结果大差不差……关键他张口就来,都不带思考打盹的……
“圣人神灵!”
圣人摆摆手,轻飘飘地:“区区算术何足挂齿。”如果这种简单运算都不能口算得出,还要找笔墨、摆算筹,纯低能,还当什么皇帝。
圣人自顾自继续说道:“不战,坚守弘农、陕,被我过河,同样会被断粮道。异位而处,我肯定退守洛阳、金墉城甚至荥阳、成皋,以空间换时间。粮道保得住,仗就有的打。朱逆幅员辽阔,财力雄厚,这是他的优势。在郑、洛对峙,我们兵马众多,粮需大,粮道长,附加亏损多,关中才勉强安定了两年,也不富裕,耗不过他。然则此贼习惯剑走偏锋,不打一场就退保郑、洛,岂能甘心?再者,一旦被困孤城,四方还有诸侯逼迫,他收纳的牛鬼蛇神不知几人造反,几人割据。我能想到,朱逆大概更清楚。”
“圣人高见!”李仁美赞道。
朱温会怎么抉择?似乎进退两难。在陕州坚持是豪赌,回洛阳也差不多。大头兵不会听你讲什么战略,该不该打,只会觉得你被李贼吓跑了。即便他们作战欲望也不强,但只要你撤,并不妨碍他们对你冷嘲热讽。
说封建军队是一群毫无组织纪律的乌合属于一棒打死,用来形容晚唐五代的大部分杀材却贴切,圣人领导军队四年才下了这个结论。
桀骜,凶残,贪婪,打蛇趁杆上,狡诈,强则盗寇,弱而卑伏,在这些职业军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将官与士卒就像两支拔河的队伍,两党政客,斗争着,合作着,破裂着……顺利的时候对你百依百顺,比情人还温柔。疲软了,离开你的样子比前女友还冷漠无情十万倍。
耍“武夫”这把刀,要做好随时被砍的心理建设,类比阿三耍眼镜王蛇吧。节度使们,包括李某人在内,都是耍蛇人。朱逆至今一点动静都无,谨慎的不像他,显然察觉到了内部的变化。换句话说,他可能自觉已没威权可供使用了。
“现在形势与我出征前的推演迥然不同。”圣人迎着夕阳,俊秀的脸上现出恍惚、陶醉:“贼势气堕,朱温已没用了。且休养三日,初四北上弘农,找朱贼出战,让叛军杀了他!”
“喏!”诸将轰然应命。
圣人已忍了朱逆太久太久。
潼关,首阳山,两次把他逼入绝境。
可惜啊,你这样的枭雄,现在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继续用你的兵强马壮来恫吓、篡夺李某人的身家、威刑天下吗!
没了威权,褪去上位者的光环、滤镜,还不是杀材眼里的一条死狗?
天下势,已回到我的手上。
你的势,没了!永远!
“真没想到啊,居然直接变成了上洛大战。”
“不要半场庆祝,万一叛军还愿意为朱逆死战,岂不坏了大计?他现在猥琐不敢出,搞不好就是在示敌以弱。”
“切!只有弱者才示敌以弱,示敌以弱就代表已不行了。”
“如果李克用、魏博、杨行密与圣人诚心联合,屠了汴宋亳颍四个反贼窝也不在话下。”
“哈哈,原本试探性的东征,竟成了天下布武的先兆!”
当王师在大圣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从前烟洞出发开赴弘农城的时候,草长莺飞。阳光从林叶缝隙间穿出,照得武士们一片通透,真是个厮杀的好时节。
建功立业,在此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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