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机深沉,威望仅次西门重遂,故遇大事中官们都以他的意见为主。微微一笑,走下台阶在省中来回踱步:“废不废了他不重要,谁当皇帝也于我辈事小。事大在,威权不可失!”
众人安静,竖起耳朵听他分解局势。
“我等威福自专,累年弄死的帝王将相诸王公主无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回头?”
韩全诲一张脸阴沉下来,叹道:“圣人的手段各位看在眼里。夜屠华州进奏院,十抽一离间岐人俘虏,残酷磨炼邠军桀骜者。不动则已,动则无反应之机。表面上软弱麻木,实则残忍狡阴,不是甘为人下之主。被他逮到机会,下场不问可知。”
“在座谁是不是趋利避害的人?”
“如今他有强藩撑腰,还有王从训那些贼人为爪牙。再不反击,咱们这些可怜人早晚被他分化瓦解,自相残杀。”韩全诲眼泪都掉下来了,众人也颇通兔死狐悲之感。
先前还搬出靠山河中王重盈,扬言不宜滋事的刘光裕听到这,有些烦躁,一拍桌案怒道:“要实在看他不顺眼,效仿俱大将军下药,让他慢慢死,勿授藩镇口实则罢。
“此事,最好得问问军容。”御衣国宝膳食使王仲先眼圈也红了:“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指望他亲近我等,不如把他捉在手心。若军容出面主持,我忝居御衣膳食使,可在饭菜下毒,或在他寻妻妾作乐时伺机杀于内殿,嫁祸给妃嫔。”
“问西门重遂那头蠢猪?”景务修拍着大腿,缓缓摇头:“他中了圣人的迷魂汤,圣人迎娶沙陀女他还入宫观礼。其二,老东西岁数大了,还身患顽疾,没两年可活了。只要圣人不动他,为西门氏家族前途计,他疯了才会统领我等做大事。”
王仲先没吭声。暗算圣人何须老东西首肯,待生米煮成熟饭,老东西又能怎样?”
“可以倒是可以。”左军中尉刘景宣沉吟,旋又提出一点:“但圣人这大半年来疏远妃嫔,一概漠不关心,只和陈美人睡过几次,现在也被他带在身边,何来机会呢?”
“啪!”张承业狠狠一拍案。
这帮蠢货,怎么不想想惹来李克用什么后果?
郗廷昱等十余常侍也猛然起身,凝重道:“都在内侍省一个锅里吃饭睡觉,凡事不要过分。”
“诸位,听我一言。”
废帝提议无法达成一致,弑君又会引发北司内部反目,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圣人关回笼子,重新由大伙来行使他的权力。右军中尉骆全瓘站起来,冲火药味十足的众人打圆场:“自家人什么事都能商量,斗来斗去,让圣人得利。”
他扫了一圈,复又阴恻恻道:“要打击圣人的威权,还是老办法。一,找道士哄他修仙,骗他吃金丹。二,剪除他的爪牙,无人可用,他不用我等,还能用谁?这第三,就是搜罗声色犬马让他玩物丧志,不然一闲下来,他就要钻研军政。”
“还得加一条。”
左军中尉刘景宣举手道:“回去都召集诸假子部将,言圣人将要削减中外军赏赐,以供英武、龙捷、从直诸军。让武夫仇恨他,怨愤之下作乱。”
不管是谁,只要失了威权,那就是死狗一条,不得翻身。
圣人也不例外!
国朝蓄养家奴百五十年,哪有主上想怎样就怎样的道理。
“唉!”张承业长叹一声。
等待着圣人的,将是北司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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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必须再次强调唐代宦官与汉明两朝的特殊之处。中唐以后,皇权日益衰落,作为寄生于皇权的宦官其对于社会的总体危害在降低,但对于皇帝本人的威胁却越来越大。原因在于唐代宦官虽然喜欢内斗,但在驾驭“主人”、巩固“威权”这两件事上是不谋而合、高度统一的。这应该是中外历史上最早觉醒的一批宫廷奴隶,他们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与其将自己的性命、家族的兴衰托付给主人,战战兢兢地祈求主人的恩赐、宽容,不如反过来恩赐、宽容主人。一旦他们的威权受到动摇,就会暴露出凶残的一面,完全失去平日的理智。
田令孜、杨复恭、韩全诲刘季述等人,便是典型代表。昭宗几度被不同的中官劫持,肆意关押、打骂、威胁,舅舅王氏一家更是被权宦杨复恭毫不避讳的屠戮。刘季述等人为巩固权势,对平时受昭宗宠幸的宫人、妃嫔、方士、大臣,一律乱棒打死,就连昭宗的亲弟弟睦王李倚也没能幸免。这些歹毒的奴隶,夜间在宫中打骂主子、杀人,白天则分车藏尸运出。
————《唐代宦官势力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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