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乔桑正襟危坐,
他的面前,是几位神情严肃穿着白袍的教会神职人员。
这些人正低头交流着什么。
这是座庄严的教堂,阳光仿佛从琉璃色的纱窗洒落,在灰石基底的地砖打了层流苏。
几处色彩的交汇处,是得到过教会承认的圣神像。
那没有真容的辉石材质雕像正端立于此,它的脚下合该是瞻仰神之威光的信徒,今日却躺着一幅失去血色的青白女尸。
女尸的身躯早已僵硬,曾被孩子们夸赞过的容颜只留下了不甘的遗恨和恐惧,她的牙齿咬肌合在一起,刺破了没有血色的嘴唇。
只需一瞥,就可想其死前的遭遇是何等凄惨。
作为一名有所成就的治愈系魔法师,乔治看过不少尸体,但像这具明显遭遇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恐惧的尸体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女尸就躺在平日里放着金瓮银瓶的贡台上。
贡台上方是那尊她曾信仰的神,神威赫赫,金光闪闪,高高在上,却从没有睁眼瞧一瞧人间的信徒。
乔治觉得眼前的这幅画面简直是一幅极具艺术价值的图。
纯洁辉像的两侧,是披着红色斗篷的颂诗班,他们每个人的头部都点着血一样鲜红的痣,皮肤白的透明,从幼嫩小嘴中唱出的音也带着那股晨风光雾中的朦胧感。
“他是生的知者,也是死的引路人。
生是福报,死亦是如此。
他是神在人间的模样,他是不属于人间的父,也是属于每个信徒的先知。”
“……”
“——出自《神圣教典》,第141章,致他脚下的生命。”
…
颂声渐渐高昂,只属于童心的纯真混着流光溢彩的宝光,有一种别于尘世的神圣感。
乔治听得有些入迷,他一向喜欢纯粹。
其实这种教会每一位正式神职都能唱出的颂诗没什么难懂的,乔治甚至能倒着把这章背出来,但他从没背过。
他有想过为什么自己的嘴里背不出这样的颂诗,从前却没得到过答案。
乔治的声音很好听,如果是他那比百灵鸟还好听的喉咙,在万物竟生机的清晨唱出这首诗,铺在女尸上的白色花朵也会流下朝露般的眼泪吧。
但他还是没有唱,因为他唱不出来。
乔治可以欣赏那些懵懂得不知信仰为何物的孩童,唱出赞美那尊从不看人间的神的颂诗,却无法忍受自己去赞美从不存在的慈悲。
正如白鸽不会亲吻乌鸦。
乔治·乔桑带着最后的怜悯看着女尸,这个角度下,女尸那张干瘪的唇似乎正要亲吻神像不曾踏过浊世大地的玉足。
然后,火焰烧了起来,先是点燃了花,点燃就那身代表奉献的修女服,然后点燃了那双仍旧握着胸前圣像,骨节扭曲的手。
那焰火升腾起来,不像是神要渡他的子,他的女到身边,更像是地狱来的火烧尽了信徒最后的信仰,吞噬了最后一分良知。
教堂中的众人一起埋首,然后高呼三声安卡拉。
谁也没看见,乔治无声地笑笑。
然后,他再不看这虚伪无趣的仪式,踏出这座送别过他父母的教堂。
他踏出了这个囚禁自由灵魂的牢笼,踏向一片不再虚无缥缈的土地,哪怕那是泥潭。
他是乔治·乔桑,一位曾经的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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