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泽一席话,瞬间就像是一盆凉水,有一种让所有被漠南大胜激起热血的人,瞬间从烈日炎炎仿佛掉入大冰窟窿的感觉。
但是你又没办法否认他说的话是对是错。
因为司农的职责在丞相手中,自去岁冬日起,开始筹备漠南之战的时候,各项用度多少,征调民夫多少,粮秣筹措多少,都是经由丞相之手调度。
这还是国库充盈,他有物可调的情况下。
如果有一天国库也变得家徒四壁的时候,他这个做丞相的,才会切切实实体验到,什么叫求人无门,上天入地给朝廷找钱的痛苦。
这种痛苦,从萧何开始,就一直在折磨着大汉的丞相,从未终结。
严格意义上来讲,汉武帝前期的那些丞相,反而是幸福的。
有文景之治充盈的情况下,窦婴和田蚡还有精力腐蚀司农府,往自己腰包里塞钱,而不是往后二十年的时光里,各种汉武帝更换丞相,拿着小皮鞭逼着从各个阶级提拔上来的丞相去捞钱,要简单得多。
可薛泽与田蚡这些人不同,他虽然信奉黄老,崇尚明哲保身,但是他也是刘彻身上最后一把枷锁。
锁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避免发生穷兵黩武的事情。
刘彻皱着眉头,心情有些烦躁。
这些数字做不得假,打一场战斗,确实是需要大汉勒紧裤腰带,积攒数年才能开启一次。
至少漠南之战的云中大军,便是如此。
张掖郡的征西军?这是個奇怪的产物,不仅薛泽很好奇,刘彻其实也对征西军的自给自足有足够大的好奇。
因为朝堂之上不过调拨一批维持万人汉骑,五万辅兵规模的物资,而张掖郡如今又没有完成建城,自然汉人充塞之事也就还未正式提上日程,无论是征募兵丁还是军垦农耕,也都还未正式见到成效。
见到刘彻目光投来,孟焕也是明白陛下的意思。
微微沉吟片刻后,他特意跳开支持打与不打的论点阐述,开始对掠夺作战进行了阐述。
“陛下,征西军是特例,征西军中有仆从营,且止于当下,汉匈骑兵比例,已经是一比六的比例。如果加入漠南战役受功封赏汉民者,比例也有一比三。”
“别看云中大军也有匈奴人为战,可是他们不成规模,只有寥寥不到万人,大战折损后更是有三千之数,与我军概念不同。”
“咦?”东方朔未曾参军,对于边塞军务不甚熟悉,闻言后急忙问道。
“孟大将军此言何意?莫非匈奴人与我汉人食量不同?他只用吃汉人六取其一的食物,就能饱腹不成?”
不然的话,不论是匈奴人还是汉人,人的数量不变,用汉人和用匈奴人有这么大差距吗?
孟焕龇牙一笑,单纯善良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我们劫掠了右贤王部的六畜啊,而且与以往作战俘获不同,因我汉人不愿游牧,这些肉食都是等价换做钱粮,一半归入司农,一半战利品分发至将士手中。”
“而我们留下的那一半,有仆从营的奴仆为我们牧羊执马,光是蓄养战马这一项,便基本能完成自给自足,不再依靠陛下供应。”
“他们依然是匈奴的部落,区别只是以前依附在单于王廷之下,现在依附在我大汉天子庇护之中。”
“他们自给自足,剩下的按照焕所制定的四等民制,层层上缴,所以能勉强维持住当下的军费支出。”
当然,也有其他的东西,孟焕没有全数告知。
比如说……
贺兰奔的屠戮,凡是当下张掖郡吃不下的人口,基本上都在那一场西大营与王廷屠戮中消耗殆尽。
否则,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每一个流失到匈奴人那边的人口,未来都有可能成为影响大战的一个因子。
这是这种事情别人没问,他也没必要尽告知义务,让自己身上背负一些不那么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东西。
薛泽听罢,已经重新上前告知:“陛下,老臣并非主和,也非主战,所奏之言,皆为大汉考虑。”
“如今攻入漠北绝非良机,若要强行为之,必然影响百姓生计,再有类似于河南郡的大灾,司农与少府将再无赈济钱粮的可能,只能听之任之,放任灾情恶化,饿殍遍野!”
刘彻阴沉着脸,背过身子不去看群臣,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片刻之后,这才回过头来,面向孟焕问道:“孟卿,漠南一战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守护河西四郡的原由,你也是当事人,对于丞相所言,你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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