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
哑不害心中一跳,怪不得自己寝食难安。
“明白了,出去!”哑不害语速飞快,声音严厉。
亲兵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营帐内只剩下哑不害一人,她神色慌张,连忙取出信纸留下暗记,然后开始书写这个重要情报。
老萨满,乃是青黄不接的萨满教唯一牌面,神意高手,但黄土已经埋没了脖子,年轻又留下了旧伤,如今只是在苟延残喘活着。
但哑不害怕的就是自己这位“假师父”。
此人专精天神力,与天心自然感悟极深,尤为擅长卜算之术,要是算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太玄“地”字密探就遭了。
现在急匆匆赶过来,定然是算到了不对劲。
哑不害自知自己的身份即将暴露,连忙将老萨满可能出现的情报写进信中,并且详细描述老萨满的弱点和旧伤部位,生怕神衣卫对付不了老萨满。
急匆匆写完之后,哑不害冲出营帐,一路避开耳目,来到一处旷野,将信纸塞进机关鸢中,然后发往大同。
做完这一切,哑不害松了一口气,当即就要纵马跑路。
谁知才刚刚跑了不过一刻钟。
天边赫然出现一个人影,满头灰白长发,形似枯槁,骨立形销。
老萨满!
以神意宗师的速度,一夜间从丰州滩过来不是难事。
哑不害调转马头,要逃往别处。
马头刚刚一转,老萨满已经瞬闪到她面前,枯萎的右手抚过哑不害的眼睛。
刹那间,哑不害双眸中的莲种粉碎。
哑不害恢复了清明,怔愣片刻,似乎在回忆过去的事情。
随后,她见到老萨满行将就木的身影,声音哽咽,眼中含泪:“师父!”
“不用担心。师父在。”
老萨满温柔一笑,一如既往,揉了揉哑不害的头发。
……
营帐。
满脸怒火的俺答汗回到大营,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钟金哈屯也是惊讶不已。
“您怎么来了?”
俺答汗收敛了怒火,在这位岁数是他一倍的前辈面前,纵使草原大汗,也不过是小辈。
老萨满一脸肃色,声音不大,压力却有如泰山:“我要是再不过来,哑不害不知道还要被汉人控制多久。”
“啊?!”
俺答汗摸不着头脑,看向老萨满身边的女儿,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哑不害悲愤地解释了来龙去脉,从大漠的遭遇开始讲起,那可恶的神衣卫使用了卑鄙的莲种控制了自己……
哑不害的记忆断断续续,但依然能够组成脉络,一路讲到了昨天。
不过她关于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倒是没有多少印象。
“脱脱!!!”
俺答汗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自己义子的名字,怪不得自己进军一直失利,怪不得九边好像未卜先知,怪不得汉人总是能围追堵截到自己,全都是因为这个叛徒!
“黄台吉他们失手被擒,必然和他脱不了关系,”俺答汗恨声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对你这么好,却宁愿当汉人的狗!”
俺答已经被气晕了头,不顾托克托也是被控制的受害者。
他的怒火需要一个目标宣泄,而托克托就是那个目标。
宣泄之后,俺答汗深吸一口气,那个冷静睿智的草原大汗回来了:
“哑不害,那神衣卫还不知道你已经清醒了,写信给他们,就说我愿意称臣纳贡,献上九白大贡。
但仍然犹豫不定,会派遣使者商谈,查看黄台吉的状况,若黄台吉还活着,才会愿答应称臣纳贡。”
哑不害大吃一惊:“父汗?!”
九白大贡,指的是上献白骆驼九头,白马九匹、白羊九只以及金锅、银锅各一。
这是蒙古最尊贵的礼节,代表政治上的完全依附,父汗此举,莫非真的要屈服……
“假的。”
俺答汗看了女儿一眼:“我的称臣纳贡实为假意,实则为了稳住他们,救出黄台吉和把汉那吉。”
“好的。”
哑不害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些奇怪,救出黄台吉和把汉那吉?谁能做到?
连十三翼都全军覆没了,莫非父汗暗中还培养有其他高手?
这种事情不需要她操心。
哑不害展开信纸,提笔按照密语开始书写。
写到半途,哑不害笔锋停下,继续问道:“父汗准备派谁去商谈,女儿必须将此人写进其中,增加可信度。”
“我的亲随火赤力、十六两人。”
“还有一人你便不用写了。”
俺答汗淡淡道,随后看向老萨满:“加上您。”
老萨满不出预料地点点头。
哑不害手中笔一顿,惊呼一声:“父汗,不可!两国交锋,神意不可轻动,更何况师父他……”
老萨满温柔一笑,让哑不害不由自主闭了嘴。
他说道:
“两国交锋,神意不可轻动,但若我只为救人,而不伤人呢?”
哑不害一愕,呢喃道:“此话,中原人也不会信啊……”
要是中原人也用这个借口调动神意宗师,那吃亏的还是他们草原。
老萨满摇摇头:“要是他们从未知晓我出现过呢?救出黄台吉和把汉那吉,而不惊动城中的神衣卫就行。”
哑不害有些愣住,听起来似乎可行……但比起可行性,她还是更担心自家师父的状态。
“有您随行,本汗便放心了。”俺答说道,两人得救,他也不用束手束脚,可以尽情对汉人展开报复。
“师父。”哑不害低声喊了一句。
老萨满满脸慈爱:“不用担心,我时日无多,活不了多久。这把老骨头死之前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俺答汗随之开口:“您放心,答应您的,我一定会做到。”
他和老萨满之前就有了约定。
若老萨满到了将死之时,如果愿意用这具残躯帮助土默特部谋利,他便承诺,不会让无量金刚宗彻底占据草原上的信仰,会为萨满教留下一颗火种。
今天见到老萨满的瞬间,俺答汗便意识到,那个时间,来了……
“大汗不必对我这个老骨头保证什么。”
老萨满笑了笑,又看向哑不害:“以后,萨满教就交给你了。”
“师父……”哑不害抽了抽鼻子,握住了老萨满瘦成枯枝的手掌。
昔年,这只手是多么的温暖……
……
当天,陈昕案桌上摆了两张来自哑不害的密信。
一张有暗记。
一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