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心接回水碗,柔声问道:“唐小姐身体感觉舒服吗?可还记得昏迷前你被刺杀的事情?”
“记得。”
唐箜篌沉默半响,随后点了点头,有些神不在焉问道:“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陈金令救了你。”白素心抢先道,缓缓道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唐小姐你中了虱蛊……”
听着白素心的讲述,唐箜篌渐渐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她起身从床榻下来,躬身行礼道:
“铸剑山庄鼎力相助,箜篌铭记五感。”
“不必多礼。”白素心温柔笑道:“国宗之间自当守望相助。”
唐箜篌看向陈昕,作揖正色道:“陈大哥救命之恩,箜篌永世不忘。”
陈昕笑了笑:“咱们是朋友,不用这么郑重,况且我救箜篌你也没费什么功夫……对了之前刺杀你的三个刺客就在外面,我没杀控制住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去问。”
“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哪有费不费功夫的差别。”
唐箜篌嫣然一笑,声音转冷:“至于那三个刺客,没什么好问,他们的目的箜篌再了解不过。”
陈昕不出所料地点了点脑袋。
“看来陈大哥也发现了。”
唐箜篌走出门外,见到院落中三个刺客。
一个断了双臂倒在地上,两个躺在大坑中,瘫软如泥。
见到唐箜篌完好无损地走出房间,刺客们大惊失色,神情满是不敢置信。
咻!
唐箜篌信手一挥,飞出三根汗毛细针。
只见三个刺客眉心处浮现一抹猩红,鲜血汩汩流淌,瞬息间全部毙命。
“他们三人其实全都出自我唐门。”
唐箜篌遥望了眼南方,面无表情道。
唐家堡中的大家流淌着同一种血脉。
可有的人,你把他当是血脉至亲,可他又把你当做什么呢?
白素心闻言先是骇然,尔后却冒出不出意外的念头。
太阳底下,同门相残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自己脱身百花谷、叶郎父亲一辈的争权夺利,不都是这样子吗?
更何况,江湖上的同门相残故事海了去。
说书人在茶楼讲这种故事,都赢不了一点赏银。
“陈大哥,能否和箜篌出去聊一聊。”
唐箜篌轻声问。
陈昕点了点头,他自无不可。
“你们且去吧,秋水居的残局妾身来处理。”白素心善解人意,她知道现在的唐箜篌心中定攒着一堆事情想要与人倾诉。
陈昕与唐箜篌走在苍青翠绿的山道上,没有用轻功,像是寻常人一步一脚印。
两人走走停停。
唐箜篌慢悠悠走了近一刻钟,陈昕也陪着她走了一刻钟。
来至一处山间歇脚的小亭,此时正是响午,唐箜篌掸了掸灰,邀陈昕同坐遮荫。
“陈大哥,你知道的,箜篌的父亲是唐门门主。”
唐箜篌眼神迷离,幽幽说道。
陈昕微微颔首,静静倾听。
唐箜篌的父亲叫做唐不厌,神意级别的大宗师,曾入江湖谱十大宗师,名号“森罗万象”,据传他的《天罗宝箓》已踏入第十二层,古往今来修炼者的最高层次。
“但父亲说他其实不想当这个门主,但太奶奶指定了他。”
唐箜篌嗤笑一声:
“父亲不想当的掌门人,唐家堡里很多人却趋之若鹜,但他们没有心性,没有能力,更没有实力。”
“唯独一人野性勃勃,既有能力,又有实力,父亲的三弟,箜篌的三叔,江湖上称他为‘千心天巧’。”
陈昕脑海中浮现在案牍库看过的资料。
“千心天巧”唐不傲,唐不厌三弟,神意境界的大宗师,独门暗器手法可一秒千发,更是掌握了冠绝天下的机关之道,传闻他复原出了古墨家,可匹敌神意的机关圣兽“白虎”。
不过根据捕风的消息,唐不傲复原的“白虎”得其形而不得其神,战斗力仅达到通玄层次。
“太奶奶当初在父亲和三叔之间抉择不断。”
“父亲曾夤夜找上太奶奶,辞让门主之位给三叔。”
“太奶奶当时答应了父亲,可不知为何变了卦,还是指定了父亲为唐门门主。”
“以太奶奶威信,唐家堡上下莫敢质疑,纵使是心高气傲的三叔也不敢反对。”
“三叔一直很不服气,但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唐箜篌说一句停一下,看出她的心情很不平静。
唐门一脉两兄弟皆成神意,在江湖上是一段美谈。
不过只要稍微对唐门有所了解,就会知道“森罗万象”和“千心天巧”两人很不对付。
陈昕有些奇怪。
不对付是不对付,但到了神意境界,内斗起来造成的破坏太大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唐门千年基业甚至可能因此万劫不复。
而且,唐门众人顶上还有着一座名为“唐老太太”的大山在镇压。
除非……
唐箜篌抿嘴道:“太奶奶前些日子离开了唐家堡,下到琼州,寻找南海神尼和优昙神尼研讨佛法,与外界消息断绝,一个月内不会回来。”
陈昕心道怪不得。
唐箜篌口中的太奶奶,就是江湖人口中的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本名不知,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但从元末乱世就在辅佐着当时的唐门门主,一直到现在的天靖朝,活了已有近两个甲子,武功深不可测,在唐家堡威望至高无上,在江湖上是公认的武林泰斗。
有她在,唐门不可能发生内斗。
“唐不傲趁机夺门主之位,他不怕唐老太太回来问罪吗?”陈昕问道。
更何况,唐不傲的实力总体上还弱于唐不厌。
“三叔的机关兽复原完成了不少。”
“而且,父亲在酝酿突破《天罗宝箓》第十三层。”
“这期间不能有半点差错,不然就会受到严重反噬。”
“若是,箜篌死在铸剑山庄,传回到唐家堡,父亲心境大动,突破必然失败,甚至还会倒退境界。”
“届时,三叔就能趁机杀了父亲,在太奶奶回来之前执掌唐家堡。”
“父亲死了,唐家堡只剩下三叔一个神意,太奶奶到时候就算回来,也不会冒着基业崩溃的风险杀了三叔。”
“父亲意识到了这点,让箜篌借名剑大会的时机来与铸剑山庄谈判岳髓交易,实则是在保护箜篌。”
“铸剑山庄有叶庄主坐镇,神意气机笼罩下,箜篌几乎不可能被刺杀,若不是出了意外……”
“只可惜,三叔杀意已决。父亲低估了三叔下杀手的决心,哪怕这人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女,与他关系最好的侄女。”
唐箜篌连声说道,条理清晰,最后的语气却很是哽咽。
陈昕看着对方,唐箜篌眼中噙着泪。
泪花一闪而逝。
唐箜篌起了身,眼神坚定,仿佛刚刚和陈昕交谈时的软弱是幻觉。
“很俗套的故事,对吗?”
唐箜篌将手掌伸出亭子,捞起一片阳光。
这种故事江湖上很多,听得人耳朵生茧。
但对于说者而言,所谓俗套,是多么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