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清荷翘起嘴角,沉浸在回忆中,“放学了,哥哥们就在路上滚铁环碰拐子滑坡下河,我就把他们的作业本在大石头上摆开,一个个给他们写。”
姜凌也笑了。
卿清荷笑道:“因为我喜欢写作业。”
姜凌笑不出来了。
“最后只有我和幺哥上了初中,其他哥哥都出去打工了。哥哥们出去打工,奶奶煮一大盆鸡蛋让他们带着,他们终于不用带米和咸菜了。
我和幺哥上初中,爷爷给我和幺哥一人织了一个新的小背篓。每周背一周的米和咸菜去学校。
爬上山顶再从另一面下山到镇上,一趟要三个小时。幺哥会帮我背米。幺哥比我大一岁,他背起来脸憋得红红的。
我就背我们两个人的咸菜。幺哥不跟我一个学校,到路口,他就把我的米放我背篓里,我就把他的咸菜放他背篓里。
因为很多学生都是山里的,路远,所以初中每周五中午就放学了,我和幺哥谁先到谁就在路口等着。
偶尔运气好遇到卡车上下山,幺哥就拦他们搭顺风车。我们只能坐在卡车后面。卡车哐当哐当在盘山路上跑,嗖一拐,嗖一拐,公路坑坑包包,周围全是悬崖,卡车蹦蹦跳跳,我们抓着栏杆,脚也跟着跳。
每次我都害怕,幺哥就让我抓着栏杆蹲下去,不要往下看,他抓着栏杆唱歌,腿也打抖,我觉得他也怕,但是因为我怕,他假装不害怕。”
姜凌泪目。
“那去西山你还专门坐在悬崖边上?现在不怕了?”
“怕也没用,而且幺哥上到初二也出去打工了。”
姜凌扭过头,妈的,早知道在小花园了,这教室这么亮,他都快掩饰不住了。
“幺哥十二岁去打工,我和那座山上的几个同学一道爬山。他们住在山顶,我上了山顶一个人继续下山。
高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在县城里,要走三个多小时山路再坐半小时车。高中周五下午就不放假了,刚上高中的时候我特别想家,放了学就往家走,刚到山脚就下雨了,走到天黑才爬到半山腰。
那座山没几户人,是荒山,走的人少,茅草深,晚上看不见路,我就到一户人家借宿。第二天早上回家,我奶奶说你怎么敢到别人家过夜的?你不怕别人把你关在那里当媳妇儿?
后来我就不敢晚上回家了,就一个月回家一次,周六回家,周日回校,背着一个月的米和咸菜。”
姜凌扭过头去趴着。
“每次爬到半山腰,我看着悬崖就想跳下去,但是又告诉自己,我一定会走出来的,无论多么艰难的当下都会成为过去。现在我也不用背米和咸菜了,我的小背篓被爸爸放到房梁上挂起来了。”
卿清荷轻声问:“班长,你不会睡着了吧?”
“没有呀,我在听着呢。”姜凌后脑勺对着她。
“谢谢你听我说。我讲完了,那些很难走的路真的已经走过了呀。”卿清荷又像小兽那样伸伸胳膊腿儿,把身体拉成一条线,舒了一口气,然后弹回来,贴着椅子,正坐着继续看书了。
姜凌抱着自己的大胖头,他为什么要组织大家去爬山?他真该死!
教室静悄悄,只有她翻动书页的声音。
直到教室灯灭了,寝室灯亮了。
送她到宿舍楼下后,姜凌说:“卿清荷,让我来当你的哥哥。”
卿清荷翘起嘴角,“你这样脸红红的样子,像我幺哥哟!”说罢,跑上楼去了。
姜凌喊道:“喂!”
卿清荷在楼梯转角回过头来。
“你还没说晚安呢!”
“晚安,姜凌哥。”
“哈?哈!”姜凌开心得跳起来,挥挥手,“晚安,卿卿妹,快上去。”
姜凌没听到卿清荷的娃娃音,自己快夹成娃娃音了。就这么一路蹦回了宿舍,感觉整个学校,整个春城,没有谁比他和卿清荷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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