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两辆架子车旁立着六人。
一呆一女一小。
剩下三个头戴黑礼帽,身穿黑褂,脚蹬黑鞋。
棕色皮枪套自右肩上斜挎。
孙麻子不停地倒腾那件勉强挤下身子的黑衣。
黑礼帽摘了又放,呸呸两口唾沫吐在掌心,理顺一头乱发。
可惜没有镜子,欣赏不了这一副绝世的容颜。
“赵大队,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有没有相?”
“出洋相。”顺子按着枪套撇嘴。
第一回进县城,穿得竟然是一身黑狗皮。
按原先梦里的,应该是穿八路军军装,戴黑扣子帽。
排在队列头一个,喊着号子挺进县城大门。
县城里的百姓挥着彩旗迎接。
赵大队说的洋记者,拿着会冒烟的洋家伙对着一照。
第二天出现在报纸第一页。
顺子不知道什么是记者,什么是相机,什么是报纸。
只知道照片上了报纸会很有名,满县城的人都知道八路军有一个叫顺子的战士。
第一个进入怀义县城。
美梦破灭了。
孙麻子整着衣裳,洋洋得意,好像有喜事登门。
顺子越看越气,起腿。
孙麻子裤脚上多了一个灰印子。
啪啪——
孙麻子抬起脚,拍掉灰印。
“麻大爷今儿个心情好,不跟你这小喽啰一般见识。”
顺子越看越不对劲儿,孙土匪那眼神咋怪得狠?
就像……就像大人看小孩?
狗日的孙土匪,绝对有事瞒着我。
起腿。
“哎——”孙麻子身子一晃。
“——踢不着,你说气不气。”
顺子牙痒。
“麻子,你先赶着一辆车进城。
不要排队,嚣张一点,直接过去。
到了城门口该递烟递烟。”
赵义递出手里缰绳。
两头牲口和两辆架子车都是从百姓家借的。
按游击班一贯的规矩,孙麻子给钱。
孙麻子接过缰绳,磨磨蹭蹭,“赵大队,侦缉队哪有赶大车的,是不是太丢脸了?”
“脸重要命重要?
你要实在拉不下那张脸,就说是给老丈人赶的。”
“我还没娶媳妇呢,哪来的老丈人。”
孙麻子坐上架子车一侧,挥动缰绳,骡子四蹄迈动。
孙麻子沿着蜿蜒的蛇一路向前,到了县城门口,蛮横地插进队里。
远远看着,孙麻子递烟、鞠躬、陪笑。
伪军接过烟,点头哈腰的请示鬼子。
鬼子头颅晃动。
伪军收起烟,枪口抬起,刺刀在车上物事间一顿乱扎。
没有丝毫异样,不耐烦地挥手放进去。
“看来崔庆才说得那一套行不通。
小米、红梅,你们看好装备和车,我跟顺子进城。
天黑之前,如果我们没出来,就不用等我们,自行返回。”
“知道了,赵大哥。”
赵义挎好枪套,驳壳枪插进枪套里,M1911掖在侧腰,用黑褂下摆盖住。
身后顺子同样一身打扮,暂借张小米的南部十四式别在腰里。
扮狗腿子跟班,大摇大摆的走向城门。
一路上,排队百姓投来的眼神,顺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英雄的待遇没享受到,先享受了一把汉奸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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