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盛家后院的亭子里。
王衍骑虎难下,他只能看向盛紘,寄希望于对方能够解围。
就算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众目睽睽的面,与卫渊翻脸。
更遑论是打他了。
盛紘压低了声音说道:
“渊弟,今儿个是华儿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能否待今日事了再议?”
说罢,他看了看四周,很明显是想告诉卫渊,人多眼杂,再议,只会让大家都不好看。
盛家肯定是要丢面子的。
卫渊正色道:“盛大人,家宅不宁,难以兴旺,这道理,你要清楚。”
盛紘连连点头,“渊弟说的是。”
卫渊又看向王老太太等人,脸色平淡道:
“今日不管是谁的错,但辱骂当朝命妇,确为重罪无疑,若是闹到陛下那里,尽管你权势滔天,家缠万贯,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背后不管是谁的授意,总要有個说法,否则,官家那边怎么想,我不敢保证。”
盛紘心里一惊。
卫渊这句话,是给在场所有人一个警告。
包括盛紘在内。
试问,在盛家,有人骂了命妇,官家岂能不会怪罪盛紘无能?
他一旦被贴上‘无能’标签,今后在朝廷里,还能有何作为?
“大娘子,你去看看华儿那边好了没有。”
“岳母大人,小婿先让人带您去寿安堂那边暂且歇息如何?”
“待到了吉时,您再与我母亲一同过来。”
盛紘只得暂且将众人支开。
否则,今日喜事都要被搅黄了。
待王老太太等人散去之后,盛紘才又朝着卫渊开口道:
“渊弟,今日之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卫渊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有交代,如果只是我姐与她人闹了些矛盾便也罢了,可辱骂当朝命妇...这件事,太严重了。”
“如若不加以管制,只怕明儿个全汴京的百姓都会说,命妇,连个无品无阶的妇人都比不上。”
盛紘硬着头皮颔首道:“请渊弟放心。”
他是真的担心卫渊会当众发脾气。
那康王氏,怎么敢的啊?
盛紘越想越气。
待他前脚离开此间。
卫渊就搀扶着卫恕意坐了下来,又看向平宁郡主,拱手道:
“多谢郡主施以援手,帮我大姐说了两句话。”
平宁郡主摇头道:“举手之劳,改日若是忠勇伯无事,可到我府上小酌两杯。”
卫渊笑着应声道:“有空一定会去,只是届时唯恐叨扰郡主您一家了。”
平宁郡主笑道:“忠勇伯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两家同属勋贵,理应多往来才是。”
“你们姐弟先聊,我去那边看看。”
待亭子里的人都散去之后。
卫渊才向卫恕意开口道:
“这康王氏的为人,小弟倒是知道几分。”
“此妇人心思歹毒,她若缠上盛家,只怕今后盛家难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姐...其实有句话,憋在小弟心里很久了,官家命小弟组建的新军渐成。”
“日后再立些功劳,小弟便请旨...”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恕意打断道:
“不可,军功最是难挣,怎可因我的事,又耽误了你?”
“再说,明兰即将成人,木哥儿年龄还小,不妥...”
卫渊道:“可以将明兰与木哥儿都接到伯府去,您还担心小弟养不起他们?”
卫恕意摇头道:“话不是那么说的,木哥儿毕竟是姓盛,他若随我离开盛家,将来若是入朝为官,身上不免有些污点...”
“今后他与盛家又该如何相处?而且,无论是祖宗礼法还是纲常伦理,大姐能带走木哥儿的希望都很小...”
“盛家...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一堆乱事...让木哥儿独自生活在盛家,你叫大姐如何能够安心?”
卫渊道:“一个小小的康王氏,都敢骑在你的头上闲言碎语,将来大姐又如何能保证明兰与木哥儿在盛家的妥当?”
卫恕意道:“小弟,姐求你了,盛家的事,让姐自己解决,姐已经亏欠你太多了。”
“岂能再因这内宅之事,让你亲自请旨面圣...”
卫渊道:“盛家的事,小弟今后可以不管,但是大姐要让我看到,您有应对这些事情的能力。”
卫恕意点了点头。
她原以为,成为英国公夫妇的义女,还有个诰命,今后在盛家,定然能一生顺遂。
实际,不是如此。
她在这家中,处处让着王若弗,最后又让出个什么?
不让了。
卫家儿女,不比她人差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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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姐弟二人之间的谈话,被一名盛家的下人不小心听到。
趁着吉时未至,这盛家下人来到前院,将卫渊所言,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盛紘。
如此一幕,自然是瞒不过卫渊与跟在他身边的徐长志。
在卫渊与卫恕意闲聊片刻后,他与徐长志返回前院途中,听徐长志说道:
“卫兄的那番话,应该能传到盛紘的耳朵里。”
卫渊叹道:“接下来的事情多如牛毛,我不可能每日都分心关注着盛家的情况。”
“大姐对我有恩不假,可我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
“大姐不同意的我的请求,那就让盛紘去想,看他是愿意得罪我还是王家。”
“真要到了两家不愿相见的时候,旨意要请,盛紘...官场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现在有这个能力。
只要给包孝肃写封信。
就说盛紘管家不严,其妻王氏并不贤良淑德,其子长枫整日迷恋勾栏瓦肆,结交狐朋狗友,妄议国策;
还有身为清流世家,却有意与武勋攀关系等...
那么,盛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前程可言了。
只是,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卫渊不愿这样做。
毕竟,正如卫恕意所言,木哥儿与明兰都姓盛。
“在马军司选几名机灵点得,最好是在皇城司当过差的,去调查调查王家与康家。”
卫渊吩咐了一声。
徐长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前院正堂里。
盛紘正忙着招待客人。
忽地,一名下人,将卫恕意姐弟二人的交谈,全部告知盛紘。
一时间,盛紘脸色大变。
他想起康王氏那副嘴脸,便是咬牙切齿。
王家康家,能与忠勇伯府相比吗?
据说今年吏部考核官吏,是由包孝肃主持...
卫渊与包孝肃可谓是忘年之交...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卫渊,盛家...可就完了啊!
想到这儿,他毫不犹豫的起身,向一众宾客开口道:
“诸位,在下想起有件急事还未办,请诸位在这儿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说罢,便朝着葳蕤轩那边走去。
待来到华兰居住的房屋外。
盛紘恰巧听到她们母女二人议论的声音,
“娘,您怎么那么傻?您这是被我那姨母当刀使了,您想想看,您在盛家里,我那卫姨娘何时惹过您不悦?”
“结果你轻信了我那姨母三言两语,就与卫姨娘生了不悦,我那姨母又不在咱们盛家过活,女儿这一出门,如兰那性子,在这后宅也帮不了您什么。”
“事后,还不得您一个人面对卫姨娘?若是卫姨娘因今日之事,处处与您作对,今后,您还有好日子过吗?”
听到华兰这番长篇大论,王若弗顿时心惊不已,
“你姨母...也只是不愿让娘亲被那卫恕意比了下去...所以才...”
华兰气道:“娘,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为我那姨母说话?”
“她哪次来咱们盛家,是带着好事来的?上次,看您有两只上等的镯子,二话不说就拿走了。”
“她就是见不得您好,这次给您出主意得罪卫姨娘,心里指不定打着什么算盘。”
“娘,女儿说句不客气的话,您要是再与姨母这般亲近,迟早会被她害了的。”
王若弗撇了撇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毕竟是我姐姐,是你亲姨母。”
“谁害我,她都不会害我啊!”
华兰摇头叹道:“可今日之事,娘您又作何解释?您本与卫姨娘关系和睦,可今日之后,只怕娘您受苦的日子就到了。”
“卫姨娘背后站着英国公一家,她们要是知道,自家所收的义女,让人欺负了去,娘,您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今后,这汴京城里的贵妇们,因着英国公家的关系,谁还愿与您往来?”
“您当真是觉得,卫姨娘就是好欺负的人?事后也不会声张什么?”
“娘啊,您清醒清醒吧,今日女儿出门,卫姨娘现身,本是要用自己诰命的身份,给女儿撑撑门面,是好事...”
“...”
听到这里,王若弗如遭雷击。
是啊,莪怎么能这么傻,平白无故,让卫恕意去倒什么茶?
就算是要体现出自己身为家中主母的威严,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才是!
而盛紘听到这里,也推开房门步入此间。
早已梳妆打扮好的华兰见到自家父亲走来,连忙起身道:“父亲。”
盛紘先是一脸欣慰得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恨铁不成钢的看向王若弗,
“你瞧瞧你,将事情闹到如此僵硬的地步,我们几家该如何收场?”
“你知不知道,今年户部审核各级官吏主考是包大人?”
“忠勇伯与包大人可是忘年之交,为夫若是得罪了他,今后在这京城,将会寸步难行!”
王若弗听了,心里一颤,
“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啊!”
盛紘哼了一声,“你没想到?都怪你那姐姐!”
“你还是想好,怎么去跟恕意赔罪吧!”
“今后,你这管家的权力,暂且交出来吧,不给他们卫家一个交代,咱们盛家,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华兰,脸色努力恢复平静,道:
“吉时将至,你好好准备,家里的事情,莫要忧心。”
说罢,转身离开此间。
也不管王若弗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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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
盛老太太刚听明兰抱怨起康王氏所为。
就听婢子来报,说是王老太太与康王氏正朝这边走来。
盛老太太先让明兰躲在一旁,遂亲自起身相迎。
王老太太在见到盛老太太之后,先是看了看她左右,发现并无明兰踪迹,开口道:
“老姐姐,咱们有些时日没见了,不知你这身子骨可还硬朗?”
盛老太太笑着点头道:“自是硬朗,有劳你挂念了。”
康王氏搀扶着王老太太。
房妈妈搀扶着盛老太太。
言谈间,众人已经来到会客堂坐下。
王老太太笑着说道:“见着老姐姐您身子骨硬朗,我也就放心了。”
盛老太太抿着嘴笑道:“怎么来不差人知会一声,我好去门前迎你,还让你亲自来这一趟。”
王老太太道:“咱们姐妹二人,何需这般客套?”
盛老太太点点头,“说的是。”
这时,坐在王老太太一侧的康王氏还时不时用手帕抹着那眼角似有若无的泪花儿,扮做一副哭相,生怕让盛老太太看不到。
王老太太语重心长道:“老姐姐,我瞧着明丫头不是来你这边了吗?人呢?”
盛老太太随意扯了个谎,“木哥儿还小,需要人照料,明兰是木哥儿的亲姐姐,她心里自是挂怀的,在我这儿待了会儿,就去看木哥儿了。”
王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康王氏脱口道:“老太太,你们家这明丫头,属实该管教管教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盛老太太轻笑一声,“我与你娘说话呢。”
康王氏一愣,又被王老太太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说什么。
王老太太道:“明丫头毕竟还小,可是恕意...老姐姐,别怪我这个当妹妹的多嘴。”
“若弗毕竟才是家里的大娘子,恕意虽然有诰命之身,可也不能仗着身份,就太目中无人了些...”
盛老太太不动声色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都老了,小辈们的事情,让她们去料理就是。”
王老太太继续道:“话是那么说不假,但那卫恕意,仗着有个颇具权势的弟弟...”
盛老太太打断道:“恕意怎么样,我是知道的。”
“她们卫家,乃是名门之后,让恕意在我盛家为妾,是委屈她了。”
“平日里,她对若弗这个当家娘子,也是多有忍让。”
“你叫我一声老姐姐,有些话,我也就对你这个妹子直言了。”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妹子,还是先念好自家经,因某些人三言两语,就将原本和睦的家差点闹到鸡犬不宁,太不应该了。”
潜台词是,我们盛家的事,你们王家管不到。
闻言,王老太太面色一僵。
至于康王氏,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坐在一旁沉默。
不知为何,她是打心眼里,有些害怕这位盛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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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吉时。
忠勤伯府次子袁文绍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华兰过门。
没过一会儿,许多盛家的宾客就围在正堂前看着这出热闹。
盛紘夫妇坐在主位。
盛老太太坐在一侧,明兰、如兰、盛长柏、盛长枫则站在盛老太太身后。
稍后,盛长柏身为华兰的弟弟,要将自家姐姐送到袁家。
当然,这是后话。
新人向父母敬茶之后,代表着仪式也暂告一段落。
华兰出嫁,不说有多奢华,肯定不如江宁海家嫁女那般隆重,但也能在汴京城里立下面子。
而这面子,毫不违言的说,有多半,是齐国公府与忠勇伯府给的。
很多宾客看着这两家都来亲自恭贺盛家大姑娘出门,其影响力,自是不用多说什么。
在新人敬完女方爹娘之后,华兰并未急着出门,而是在盛老太太面前驻足片刻。
盛老太太挽着华兰的小手,语重心长道:“记住祖母给你说的,咱们盛家儿女,自有风范。”
华兰点了点头。
又看向王若弗与盛紘,一时间,已是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王若弗早已泪眼婆娑,只是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华兰毕竟被盛老太太亲自抚养多年,如今华兰出嫁,她老人家这心里,也是有些不好受的,
“女子出嫁前后,便非同一般。”
“好孩子,莫哭,将平日你祖母对你的教导,时刻记在心里。”
“去吧,去吧好孩子。”
华兰点了点头。
这时,忠勤伯次子袁文绍,也就是华兰的丈夫,恰巧注意到卫渊站在一旁,连向他作揖一番。
这番举动,被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由于人声嘈杂,袁文绍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稍微一作揖而已。
华兰也看向卫渊,目光里充满感激。
就冲方才自家丈夫那一拜,她在忠勤伯府,也算是有了些许依仗。
卫渊什么话都没说,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却成了全场人目光关注的焦点。
待华兰出门后,盛紘夫妇连忙起身相送。
长柏来到卫渊身前,恭敬地作揖道:
“舅舅,今日之事,我已然听说了。”
“我母亲与卫姨娘之间的事情,我身为晚辈,不好过问。”
“但是请舅舅放心,我会叮嘱我娘...”
卫渊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辈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晚辈无关,好好读你的书,莫要被后宅之事所累。”
闻言,长柏心中一阵感激,连连拱手作揖,才就此作罢,护送自家大姐前往忠勤伯府。
卫渊是盛家这边的客人,自是无需前往忠勤伯府,也不能去。
否则,他这一去,全汴京的武衙,都要为忠勤伯府让路了。
卫渊不可能让忠勤伯府如愿。
华兰出门之后,卫渊与徐长志在盛家用了午膳,刚欲离去,就见盛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房妈妈走来,
“卫将军,徐公子,我们家老太太有请。”
卫渊点了点头,“知道了,稍后就去寿安堂给她老人家见礼。”
盛老太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来到寿安堂。
盛老太太已经恭候多时,笑着开口道:
“许久没见你们,趁着今儿个华儿出门,老太太我,倒是忍不住想要见上你们一见。”
徐长志与卫渊相对而坐,前者率先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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