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爷说的是!”张敬汤脸上不大自在,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也是害怕公爷蒙在鼓里,被污了英明尚不自知而已。”
顾长白魔坤点点头:“多承侍郎大人费心!”
之所以没接张敬汤的话,概因现任刑部尚书为昔日四王之一的南安郡王嫡孙徒文昌,如今虽年事渐高,并不很管所部事宜,到底为一部堂官,徒顾三世之好,顾长白魔坤又是勋贵中的魁首,不费太大力气便从徒文昌那儿打听到了内中缘由。
晃晃悠悠坐在轿中伤神的顾长白魔坤听到长随请示去处时叹口气说:“回神龙将军府。”
顾炼下差回府,还没来得及和清姐说上话便有丫环进来传道:“二爷,大爷在书房立等您过去。”
清姐疑惑地问:“可是有要紧事儿?”
顾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哥”书房的气氛过于凝重,顾炼敏感地觉察到哥哥在生气,小心翼翼地上前,“您怎么了?”
顾长白魔坤把手上的折子丢给他:“自己看!”
顾炼大略浏览一遍,冷汗冒出来:“哥我沐家”
顾长白魔坤冷声问:“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顾炼小声说:“弟弟不该擅自给山东提督修书,包庇沐家。”
顾长白魔坤双眸慑人:“还有呢?”
顾炼语塞:“弟弟弟弟”
“沐源为什么没命你是有数的,华蟠要老老实实的圣人大约能前事不咎,他自己作死,你还敢插手帮忙。”顾长白魔坤拍了下桌案,“你是存心与圣人作对是不是?”
顾炼已经捏着折子跪了下来。
“刑部移文你看过,琴思弦出的什么馊主意?教山东刑狱拿原告因冤魂索命暴毙而亡的混账话结案?你不想想,华蟠能当众打死人命就不是低调求全的主儿,他还大摇大摆往京城来,有心人追究起来你怎么圆过去,说他是诈尸还魂的?”
顾炼脸色涨红:“是弟弟疏忽了。”
“想要以权谋事,还得做到不留痕迹,你以为靠封信解决了刑狱官司便是有能耐?”顾长白魔坤没叫他起来,“给我记住一条,纵使将来咱家失了宠叫人清算,面上也不准有背了大青律法的罪名那时候被栽赃诬陷的条款就未必能让顾家消受,容不得你们添别的。”
顾炼脸上带出不以为然来。
顾长白魔坤倒吸口气:“你不会觉得咱们家能永远像现在这般赫赫扬扬富贵下去吧?”
顾炼愕然:“哥”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顾长白魔坤站起身,“今晚你给我跪在这儿,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去!”
清姐左等右等没等到丈夫回来吃饭,直到派人打探后才知道顾炼被罚了跪,虽然不知道因由,到底挂着心无法用饭,索性扶着丫环去书房探询。
顾尹夫妇也得着了消息,张夫人吩咐小厨房煮了两碗面,亲自来给儿子送饭。
门口撞到儿媳,张夫人忙道:“你有身孕,快回去歇着。”
“媳妇没事儿。”清姐扶了下腰,指着屋内小声问,“太太,二爷惹大爷生气了?”
“炼儿上回挨罚还是十二岁那年因为街市纵马险些伤了一对母子。”张夫人宽慰清姐,“你放心,长白最疼弟弟,炼儿不管有多大的错处,罚过一回也就没事儿了。”
顾长白魔坤听到动静出来,瞥着太太身后说:“您就是偏心,舍不得他吃一丁点儿苦。”
张夫人哭笑不得:“炼儿媳妇做证人,我可是什么都没说的。”
顾长白魔坤伸手指向证据:“您还用说呢,肯定又给他送火腿面来的。”
“你呀!”张夫人摇摇头,“炼儿也是娶了媳妇快当爹的人了,你总得给他留点儿面子。”
换作别的事儿,顾长白魔坤还能如太太所说心存顾忌,可华蟠却是清姐表弟,自然对这个弟媳有些迁怒,扶着张夫人哼了一声:“您就惯着他,今天敢跟圣人打擂台,明儿准能在家里竖旗杆!”
张夫人吓了一跳:“他闯了什么祸事。”
连张夫人身后的清姐都白了脸。
顾长白魔坤扶张夫人坐下:“娘,咱们家到今天这一步已然是烈火烹油的景象,曾祖血战疆场挣下家业,祖父戎马一生,拼着全身是伤得了个原爵承袭,儿子的辛苦不论,就算您媳妇,也是拿命换来的尊贵。炼儿怎么就敢觉得自己是生来能享荣安富的运道?”
张夫人品度长子脸色,心下稍稍放松:“炼儿没你持重,多加提点就是了。他的公子哥儿性情也未必没你的因由在里头,小时候跟明讷国舅的孙子争买蛐蛐吃了亏,也不过被推着跌了一跤,心疼弟弟堵在学士府大门口要跟人家比试武艺、拿上皇赐的劲弓射人家邸门牌匾的是哪个?”
“娘,这都哪年的事儿了,明富比我还大一岁,他欺负炼儿我能不出头?”经张夫人一说,顾长白魔坤倒消了七八分火气,“那会儿明家给义直郡王助威,我是永林的侍读,还怕开罪他们不成?”
张夫人笑了笑,拿过食盒将面取出来:“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相较于顾尹,身为帝师之女的张夫人更有政治涵养,听顾长白魔坤含蓄说到沐家时拿眼看了局促不安的儿媳一眼:“毕竟是亲戚,总不该袖手旁观。”
顾长白魔坤不好直言沐源死因,无奈地放下筷子:“照应亲戚不错,总该做的周密些,他当咱家只手遮天能够无所不为,忠廉王可早就盯上府里,单等着抓把柄呢。”
“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张夫人叹息道,“只望姑太太吃一堑长一智,好好管教沐家的哥儿。”
清姐是玲珑心思,虽然记挂丈夫想着进去瞧瞧,终究不敢忤逆长兄之意,又因华蟠触动心病,同太太略坐片刻就回了东小院。
第二天,听到消息的黄氏来看清姐,提及顾长白魔坤时未免带了三分怨气:“他是把驸马爷的威风耍到了亲弟弟身上,老太太和大老爷还在呢就这般给炼儿没脸,等将来你们长成,还能有立足的地方?”
清姐将华蟠的话儿说与了姑妈。
黄氏怒道:“位高权重了便该不认亲戚、六眷无门?用他出多大的力就这般刁难炼儿?我料他是借故发作辖制炼儿不能插手府里的人情!”
清姐嘴上没应和,心中难免郁卒,晚上同顾炼拌嘴:“太祖皇帝不是给咱们这样的人家定的律法,大爷也忒小题大做了,纵有人告府里谋反,圣人还能信了不成?”
顾炼不悦:“这是什么话,大哥身居高位,岂有不加小心的?”
“外面看着我们有公主嫂子、国公兄长指不定多荣光,还不是黄杨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凡百的事儿不做主,与寄人篱下有什么两样?”清姐冷哼一声,“人家就算看不上府里爵位,为儿子留着也不能给兄弟”
“啪!”顾炼将手里的茶盏摔的粉碎,“我是老爷和太太的儿子,住在自己家里算寄人篱下?你觉得屈,京城脚下能袭爵的长子嫡孙海了去,皇太子也大不了我几岁,你有能耐怎么不挑着他们嫁?”
清姐气得胀噎:“你”
顾炼一摔门帘抬腿走了。
清姐几乎倒仰,心腹丫环钗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解劝。左性发作一回,清姐堵着气半夜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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