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晋一直都知道宜华疼他,却是真没料到她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甚至于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节,背负那样的罪名,并且甘心赴死。
他们这样的人,其实谁都想到过死,可宜华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这些年,她甚至都不曾为了过的好一点而对梁帝屈服过丝毫,现如今,却为了保他,宁肯背负那莫须有的罪名,死都不能干干净净的死。
梁晋心潮汹涌起伏。
宜华给他的这份恩亲太厚重了,重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情绪一瞬间就失控,激动到了极点。
“晋儿!”宜华却及时打断他,没叫他把话说下去。
她仓促起身,捧着梁晋的面孔,跪倒在他面前,近距离的注视着他,脸上表情严肃且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我把你抱回来的那天起,你就是我亲生的孩子了。我愿意把我力所能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在我的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这些年里所有的期待和希望,在我这里,没人有资格跟你比。你记着,我要你活着,我只希望你好,不惜一切,你走出去,走出这个牢笼困境,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即便是死……也会含笑九泉的。”
性格使然,宜华表面上其实是个很理智的人,哪怕是对着梁晋,这也是她第一次这般肆意的发泄内心的感情。
他看着梁晋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波澜起伏的温柔和慈爱的情绪翻滚涌动,却散发出一种坚定的力量,那一眼目光,直直的望进对方的心坎里。
他们两个人的处境一直都不好,坚韧和勇气才是能支持彼此走下去的最大的力量,这种默契和无奈,没有第三个人会懂。
梁晋是个天生就感情淡薄的人,他长这么大,从记事起,就没再落过泪。
这一刻,他眼中酸涩的厉害,眸子上糊了一层的水雾,他透过这些雾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宜华的脸,却依旧没有让泪水滚出眼眶,只是腮边绷紧的肌肉昭示了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在掌控自己的情绪。
宜华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眸色深深地望着他。
然后,她缓缓的张开双臂,抱住了少年已然可以显得伟岸又宽厚的肩背。
梁晋的身体落在她的怀抱中,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垮掉坍塌,但他咬咬牙,还是用尽了全力支撑。
宜华抱着他,稍稍偏头朝向他耳畔,与他低声的交代:“你别怕,金氏的那双子女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威胁不到你分毫,你无需理会,但是……若我不在了,他就没了牵制,甚至可能迁怒于你,我说服不了他,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
因为她那句“若我不在了”,梁晋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他身体剧烈的颤抖。
但下一刻,宜华已经毫无征兆的松开了他。
她从容的站起身来,抖平了裙摆上的褶皱,又背转身去,动作优雅的用手指将眼角氤氲的水汽擦掉,然后重新回转头来,脸上又恢复了平时高高在上的疏离的表情,以一副俾睨的姿态俯视眼前的三个人,又看向了武昙说道:“历朝历代,和亲出来的皇女都没有再回朝的先例,如今我已非萧氏中人,自然也没有身份立场再回大胤。子御和母后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替我传句话回去,就说我视晋儿为亲子,他们若是真的有心,便替我庇护这个孩子一二,就算是全了大家此生的这一场情分吧。”
这番话,就是在托孤。
梁晋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半天都动也不动。
院子里梁帝那些人都还在等着,万一他们突然闯进来撞见这一幕,发现梁晋偷偷回来了,他势必会被顺水推舟的灭口在这宫里。
燕北不敢掉以轻心,走上前去将梁晋拉起来。
武昙则是神色凝重的与宜华对视。
她和宜华之间这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一个人是何种的秉性脾气,就这两次的接触也足够她摸透了的。
她知道宜华这字字句句全都发自肺腑,并且也是慎之又慎之后做下的决定。
有一种人,他们永远活得清醒理智,一旦做好了取舍的事,便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
武昙此行的最初目的虽然是为了保下宜华的,可对方话已至此,她也不便强求,直接点头道:“好!皇姐的话,我一定一字不落的带回去给我家王爷和母后。”
宜华点点头,再就不再多言,径自走过去,伸手拉开了殿门。
院子外面大片的夜色又一次铺天盖地的灌进来。
听见了开门声,梁帝等人全都齐刷刷的看过来。
燕北连忙走了两步上前,刚要说话,却被宜华抬手拦了一下,她看着院子里的梁帝等人冷笑:“所谓欲加之罪,不过尔尔,既然陛下和娘娘不愿相信臣妾的清白,那便依照宫规处置了我就是。”
说着,她这才侧目看了眼面色铁青的燕北,又再继续说道:“大胤方面我交代他们了,我的事,不牵扯两国,用我一死,了断所有吧!”
她说着,就径自抬脚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梁帝盯着她,眼中光线明灭不定,终也是不甘心的再次质问道:“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是吗?”
宜华不避不让的迎上他的视线,挑衅一般的反诘:“陛下你没有证据,现在的一切都是口说无凭,您是一国之君,要如何定罪于我都可,但您若是想要让我亲口承认……除非人赃并获,您将他们口中的那人找出来,带到我的面前来!”
“你……”她这一句话,极大的刺激了梁帝。
梁帝一个箭步上前,原是险些就要失态发作的,但紧跟着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这院子内外还有许多的外人在。
他被自己的妃子给戴了绿帽子,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气归气,总也不会闹到尽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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