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如,你这莫家乡衙,里面的人可食俸禄?”私设官职,放在洪武年间,必是杀头的大罪。如今,鲁可藻也见怪不怪,只关心经费从何而来。
“都有俸禄。要不然,他们定要贪污纳贿,把衙门搞得乌烟瘴气。”
“一州之下,一下子设置这么多的乡衙,费用应当不少吧?”
“是不少,但很有必要。”
乡衙寅宾馆只是两间屋子,一间会客,一间卧室。会客室里已经摆上了一桌酒菜,四菜一汤,岑丹初、鲁可藻、方以智四人入席。
鲁可藻饿了,一边扒饭,一边说道:“实不相瞒,今天骑马走了八十里路,从昭平一路骑到永安,真的是饿了。”
丹初笑道:“抚台何苦来回奔波?差个人过来宣旨即可,或者派人送信,我去昭平求见。”
“不然,”鲁可藻神色凝重,说道:“有几件事,非当面说清楚不可。”
丹初心中一动,说道:“不知抚台所指何事?”
这年头,公侯伯等勋臣遍地都是,若手上再有兵权,带兵驻守一地,则为勋镇。巡抚空有其名,只有千许标兵,受到勋镇的轻视。
鲁可藻不同常人,也是有地盘的人,其地盘就是梧州。梧州曾是明朝两广总督的驻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琢如,你在永安设立乡衙,此事益处多多,自不必说。可是,着佃纳粮争议太大,南宁、桂林两地,到处都有流言,说你标新立异,变易祖宗家法。有人把你说成是酷吏,你的风评很不好呀。”
着佃纳粮令颁布还不到一个月,竟已传至桂林、南宁了?不用多想,必有缙绅田主写密信到桂林、南宁,把消息捅了出去,希望上边出面制止。
缙绅居于乡野,有着异乎寻常的能量。他们做过官,或亲戚祖上做过官,与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永安州偏僻寡陋,境内缙绅不多,尚能在短时间内把消息捅到南宁、桂林。由此可以想象,其他通都大邑的缙绅势力会是多么的强大。
怪不得,明朝出版过很多做官箴言。里面常常提前,官员新到一地,必须与当地缙绅搞好关系,不然,轻则受辱,重则丢官。
李自成打天下时,每攻下一城,往往拷掠当地官绅,逼索钱粮,竟养活了几十万的大军,最终攻入京师。
如今是乱世,礼乐崩坏,丹初倒不怕言官的弹劾,笑道:“抚台一路经过,百姓抢种晚稻,争相开垦荒田,可有人说我的坏话?”
鲁可藻也笑了笑,说道:“百姓竞相垦荒,这确是我没有意料到的。”
他随即沉声说道:“我国自古皇权不下乡,乡村由缙绅自治。你又是设立乡衙,又是着佃纳粮,置缙绅于何地?这些人本事大得很,你可得格外注意!”
本事再大,还能造反不成?丹初手上有兵,不怕他们不从。反正朝廷也懒得管这种事,巡抚、留守也都是自己人,便说道:“谢抚台厚爱,我心中自有分寸。”
方以智已经倾心认同着佃纳粮政策,说道:“如今天下大乱,若要力挽狂澜,就得行非常之法。雁门尚书(孙传庭)清理军屯,督师在湖广惩治奸佞,虽为非常之法,却非长久之计,终未免失败。
“镇台在永安实行着佃纳粮政策,百姓感恩戴德,积极开垦荒田。官府也将增加田赋,粮饷有出,对敌更加从容矣。抚台既来永安,不妨亲访百姓,实地了解,尔后若朝廷问起来,也可帮我们说几句话。”
方以智的大名,鲁可藻自然知道,便不假思索地说道:“善。琢如心怀百姓,勇于任事,不避讥议,真有古大臣之风。吾当访察清楚,帮琢如澄清浮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