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东,岘山之北。
临近五月,草木茂盛。
刘表大治荆州以来好文学,收合流散文籍,大办学校,外州士人数千人避难荆州时求学其中,俨然太学衣钵之所在。
同时刘表又好鹰狩,在岘山北面山脚下修筑呼鹰台。
时常引领官吏子弟出襄阳东门游猎,算是闲暇娱乐,也能彰显尚武风气。
呼鹰台,位于汉水河畔,距离襄阳东门二十里,是一座三层高的雄伟台阁。
自有鹰师在这里豢养鹰群,故而终年数十头苍鹰盘旋周边。
这里也是刘表郊外祭天的场所……历来只有天子才能祭祀天地;昔年陈王刘宠就因私下祭祀,险些被灵帝废除。
而刘表则是大张旗鼓的祭祀,许都朝廷就当没这回事,不批评也不讨论。
这日鹰台之上鼓乐阵阵,刘表以筷子敲击特制的大酒爵,摇头晃脑伴着节奏。
台上一队穿无袖皮甲的舞女持剑盾做舞,不时有鹰盘在四周盘旋而过。
刘表身侧是三个儿子与女婿王凯,席间还有荆州别驾刘先、镇南将军幕府令史王粲等人州部、幕府属吏。
当年李傕郭汜持政时,派钟繇加封刘表为荆州牧、镇南将军,成武侯,且开府仪同三司。
虽然开府仪同三司六个字没有出现在当时的诏令中,但待遇却是一一说明,与开府的三公一致。
这些年来州府、将军幕府两个机构反复磨合,终于形成了镇南将军幕府为主,州府为辅的格局。
毕竟荆州牧州府名义上只能管理本州之事,而镇南将军幕府的权限更大一些。
这一点上来说,刘表比孙权舒服太多了。
州府属吏按原则只能选任荆州本地人;而开府仪同三司的镇南将军幕府不在这个局限内,可以委任外州英杰。
从这方面来说,荆州又跟河北比较像,存在激烈的本地人、外州人斗争。
数千外地士人避乱、求学荆州期间,极大的助长了刘表的统治力;可官渡战役后中原形势渐渐明朗,颍川士人带头回乡效力于许都朝廷。
这又间接削弱了镇南幕府的人才库,但目前镇南幕府依旧能压制本地人为主的州府。
这些年里,先是别驾南阳邓义辞官闭门不仕,继任的韩嵩也是南阳人,奉命拜谒天子,却被朝廷征为侍中,又出任零陵郡守。
刘表怀疑韩嵩内通曹操,酷刑拷打韩嵩随从,打死几人都无口供。
本要强杀,可妻子蔡夫人出面劝和,只能免官幽禁处理。
邓义、韩嵩之后,南阳人基本上退出了争斗,坐看州府与幕府的斗争。
现在斗争开始扩大,即将漫延到刘表父子之间。
就在这鹰台歌舞之际,刘表长子刘琦眼尖,就见楼梯处有书吏神情为难。
正要起身去问,不想另一侧蔡瑁对刘琮眼神示意,刘琮见状起身后退几步,绕台阁边缘而走,将梯口书吏递来的公文接住。
刘琮又脚步轻盈返回原位,双手将公文递给刘琦:“兄长,是江夏急递。”
刘琦面目、身形酷似刘表,留着髭须,俨然青年之际的刘表。
故而山阳旧人多拥护、喜爱刘琦,镇南幕府里的外州人也多爱与成年的刘琦打交道。
刘表本人也很喜欢长相酷似自己的长子,对于河北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听闻,已经在提防这种事情。
当然了,次子刘琮俊朗聪慧,刘表也很是喜爱,他的继妻蔡氏也很喜欢刘琮。
至于姿貌平平的庶子老三刘修,哪怕刘修刻苦钻研文学,刘表依旧有些看不上眼。
不是老三不行,而是老大、老二强出太多。
就连女婿王凯、王凯堂弟王粲兄弟两人都比刘修受重视。
也就宴饮之际,刘修才能找到一些自己的存在感。
刘家三兄弟与刘表一样都爱饮酒,老大刘琦使用大酒爵,号称伯雅,装满能有七升酒;老二刘琮使用小一号的仲雅,能装酒六升;老三刘修用更小一号的季雅酒爵,装酒五升。
能胜饮三爵之一者,这就是雅量。
只是刘修如今不过十五六岁,这酒量必然有强迫自己的因素。
他不肯轻易落后两位兄长,此刻持筷子敲击酒爵伴奏,却斜眼去看大哥。
刘琦已有醉意,先是检查印泥完好,才当众拆泥封,垂眉阅读黄祖发来的急递。
看完后,他折合起来对关心好奇的刘琮说:“是一桩好事,我觉得应该等酒宴之后再向父亲陈述。”
刘琮左右环视见许多人关注这里,就说:“既然是喜事,兄长就该说给父亲,以增席间欢乐。”
“你说的有理。”
刘琦起身,捧着竹简公文来到刘表身侧,双手奉上:“父亲,江夏急递,说是大将军遣船队越江淮忽至江夏。”
“我儿还未满饮,怎么说起了醉话?”
刘表笑吟吟打趣,常识告诉他这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他与河北方面的交流,都是走山野小路到雒阳,经河内到邺城;官渡战役之前,能走宛口至中原,直接去河北。
见刘琦不苟言笑,刘表才低头看公文,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严肃问:“你弟可见了文书字迹?”
“未曾,孩儿也未与他详谈,二弟不知内情。”
“你立刻去汉津水寨,点选五百水军前去迎接。”
刘表眨动眼睛认真思考局势,现在正面战场就是黄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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