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有一种神奇的氛围,它能弥漫成一种情调,沁润成一种气氛,铭刻成一种记忆。
当然,有时也能瓢泼成一种灾难。
七八月,朝来不知疲倦的雨,无声无息开始从天际洒下。
官道上原本悠闲的人们开始奔跑,虽是在跑,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学子们借诗歌雨,汉子怀中的孩子停止对糖葫芦的攻势,她张开嘴想要尝一口雨水的滋味。
雨落入溪水中“啪嗒”作响,溅起一圈圈波纹。
易宁看着水面上的涟漪,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涟漪,他伸手摸了摸身上的T恤,一抹冰凉的湿润感传到皮肤之上。
上衣被打湿了。
淋雨,这是易宁几十年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了,刚到罔芒山,身上就有那白袍,自此风雨不沾身。
“凝火。”
沉默半响后,他手掐道诀,想要施展最基础的法决,但却没有成功。
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但易宁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抬头看眼雨蒙蒙的天穹,再重新低下头,开始向官道走去。
这会的雨更大了,他浑身衣裳湿透,不过还好是短发,并不显得多么狼狈。
这处官道人还挺多,突然而至的雨水让人们跑了起来,噼里啪啦全是鞋面践踏在水坑中的声音。
易宁小跑追上一个虬髯大汉,询问:“这位大哥,请问如今是何年,这是哪个地界?”
这位大汉满脸沟壑,看打扮像個猎人,他将一只小鹿尸体顶在头上,以此避雨。
虬髯大汉听到问话,侧过头来,才看到身边多出一位造型怪异的男子。
忍不住上下打量几眼,他才回答道:“这里是大乾国,宁历七百三十年,你这种常识都不记得,淋雨淋出风寒了?”
易宁得到答案,正想找个理由搪筛,话到嘴边却卡在喉咙,没有出声。
汉子话中透露的信息,让他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这个国家也叫大乾,而是对方口中说出的风寒二字。
虬髯大汉却没发现易宁的异样,主动将小鹿挪了挪,鹿身这时也勉强能遮住易宁的身子。
“相逢即是缘,我是过来人就唠叨两句,看你样子不像有钱人吧,没事别学那些纨绔,搞些标新立异的东西。”
汉子努努嘴,眼睛瞥着易宁的穿着,很是不理解,“现在日子好了,年轻人没事就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田里庄稼都没人继承。”
他虽是抱怨,但脸上却浮现出笑容,显然对于如今的生活很是满意,就像官道上其他人一般。
易宁举起手帮着汉子托起小鹿,开口问道:“大哥你刚才是说风寒?”
“对啊,雨水会带走身体很多热量,使汗毛孔紧缩导致寒邪入里,很容易引起风寒,这是小时公塾都会教的知识才对呀。”
都会教吗?
易宁重重抿起嘴唇,如果都会教的话,这里就肯定不是地球了,地球的中医虽然一直都有,却还没普及到公塾都会学习的地步。
面对对方的疑惑,易宁便说着忘了小时学过的话。
结果这话一出,本来还和颜悦色的虬髯大汉竟将小鹿扯回,表情非常愤怒。
“大乾能推翻百家邪教的统治统一天下,百姓如今能安居乐业,全是圣尊传播医道的功劳,我本以为你只是纨绔,没想到却是忘本败教之徒,呸!”
汉子说着这话,与易宁拉开身形,加快步伐迅速离去。
易宁放缓步子,看着对方远行的背影,任由大雨将自己淋湿,眉头已经皱成“川”字。
大乾统一天下,百家邪教,圣尊传播医道,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关键词被他提取出来,久久无言,特别后面两点,简直就是易宁这么多年奋斗的目标。
这个目标,在这方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中,实现了。
这种不真实感扑面而来,让他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易宁就这么站在雨里,抬头眺望天幕,雨水一颗颗打下来,在脸上碎裂,但他却一动不动。
似乎这会,只有这些冰冷的雨珠,能让易宁感受到真实。
只是,他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脸庞也越来越烫。
“咚。”
一声闷响在官道上响起,一个穿着怪异的年轻人倒在路上,溅起泥水无数。
......
......
“土娃去柜子里再抓些桂枝过来。”
“娘,您要熬桂枝汤吗,可是我家芍药不够了。”
“啊?平时就不该节约那点钱,该多备一些的,土娃你守着病人,我去隔壁家借点。”
“好!”
娘俩的对话渐渐消失,随后是一声紧闭房门的“叽呀”声,以及孩子翻阅书籍的背诵声。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
孩子背诵声断断续续传入易宁耳中,这是《大医精诚》的内容,熟悉的字句让他从昏迷中一点点清醒。
易宁睁开眼眸,一道模糊的黄光射入眼中,随着眼帘越拉越开,身所处之地也渐渐从模糊变为清晰。
这是一个木头加黄泥所建的房屋,古时候很常见的百姓家,黄光是一盏油灯发出的。
在放着油灯的桌前,有个戴虎头帽的男孩正在读书,书籍很老旧,孩子却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这个叫土娃的孩子好像注意到床榻边的声响,转过头来。
易宁与之对视,同时说了声“谢谢”。
土娃连忙放下书籍,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娘亲去借...抓药了,你染了风寒,别乱动。”
作为医者,易宁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脸庞传来的滚烫,鼻孔被粘稠鼻涕堵住,无不证明对方说的病症是对的。
正常情况惹了风寒之人确实应该休息,但他心中有太多问题。
于是,易宁努力拉起嘴角,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问道:“所有孩子都会学习这本书吗?”
“你说《大医精诚》啊,这是启蒙书籍的嘛,不仅要学,还要全文背诵,不然要被先生打板子呢。”
“这样吗......不学《三字经》、《百家姓》?”
“那是什么书,也是能悟出医意的书吗?”
土娃被问得有些懵,稀疏的眉毛也越皱越紧,突然他反应过来什么,“这《三字经》、《百家姓》是仙家专用的启蒙书?叔叔你出身自仙门?”
“仙门?”易宁脱口而出。
“修行医道的仙家门派呀,我努力背这《大医精诚》,要是能理解到一些医意,就能通过仙门考核或是进入朝廷当官呢。”
土娃回答,然后意识到什么,“你这样问,原来你不是仙门出身的啊,我还以为能走些关系,诶。”
孩子的喜悦来得突然,忧愁也来得突然,说完这话后,便垂头丧气走回桌前,自顾自背诵起医书。
易宁面无表情躺在床上,望着稻草搭成的屋顶,心中充满疑惑与喜悦。
疑惑是对如今所处之世界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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