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寻找宅院时,自然是考虑到了谢弈、谢安并未分家的情况。
谢弈在府中早已等候谢安多时,兄弟二人对坐在厢房中,谢安刚刚喝下醒酒的热茶,谢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今日与熙儿相识,又与他的心腹会面,不知三弟观感如何?”
谢安放下茶杯,叹息道:
“不瞒大兄,梁公其人,深不可测,而他身边的王景略、权子良,虽然不擅清谈,但是才智不下于我,而王景略在治国、军事之上,皆有高深的造诣,吾不如也。
“愚弟在江东坐井观天,小觑天下人物,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术业有专攻,论及谈玄辩理,北方士人就是不如南国的名士。
当然,谢安本就不是推崇空谈之人。
谢弈闻言,笑得前俯后仰,好半晌才消停下来,乐道:
“不曾想,这世上居然还能有人让三弟自愧不如。”
可见,谢弈拥有这么一个才能出众的弟弟,从少年时开始,就没少给谢弈带来压力。
尤其是在谢弈的才能平庸的情况下,这种不是别人家孩子,而是自家兄弟给到的压力,更是难以用言语描述。
谢安对兄长的放荡早已司空见惯,当年谢弈给桓温当司马的时候,也是一副不拘礼节的模样,屡屡逼迫桓温陪他饮酒,逼得桓温逃入妻子司马兴男的房间避难。
结果没找着桓温,倒是把当时尚且年少的桓熙给捉了,与他共饮。
谢安说道:
“能够见识关中人物,已经是不枉此行,如今来了梁国,自当为梁公尽心出力,不能心存侥幸。”
说实话,谢安并不惧怕桓温,却害怕其子桓熙。
原时空中,谢安在借口离开桓温幕府之后,前往朝廷任职,桓温入京时,谢安、王坦之率领百官前往新亭迎候,桓温趁机设下伏兵,打算借机诛杀谢安、王坦之。
王坦之心生惧意,唯有谢安神色坦然,这是因为他清楚,桓温这人守规矩。
而桓熙可不是他的父亲,此人行事,在私底下没有什么规矩可讲。
以谢安的智慧,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先前权翼与王猛的对方,就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这也是桓熙给他的警告,桓熙在马车已经为此前的冒犯而致歉,又对谢安委以重任,里子面子都给全了。
如果谢安依旧不识抬举,后果可不是权翼所言,被逐出长安这般简单。
因此,当谢弈劝说道:
“三弟,既然回到家中,不在官署,无需再以梁公相称,直呼熙儿表字即可。”
但谢安还是坚持尊称桓熙为梁公。
这座府邸是由谢道韫一手安排,谁又知道桓熙趁机潜藏了多少密探。
谢弈身为桓熙的岳丈,在桓熙没有成为天下至尊之前,自然能够将他视作晚辈。
但他谢安不过是桓熙妻子的叔父,安能如此。
没见许攸高呼曹操的乳名,活生生就把自己的一条命给喊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