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姑臧。
就在桓熙询问王猛,有关赈灾情况的同时,真正主持赈灾的赵俱亲自来到了粥厂视察。
今天是腊日,值此佳节,粥水里难得的放了些肉沫。
当然,平均到每一个人的碗里,这点肉沫也只够塞塞牙缝,但也算是开了荤。
由于梁国财政吃紧,桓熙舍弃以工代赈,也不可能让灾民真的把肚子填饱,只能每天提供两餐米粥。
非得等到春耕时,才会给农夫安排加餐。
可桓熙又明确指示,不得有灾民被饿死,如果是别的人主持赈灾,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既然灾民不能被饿死,那就上报灾民是被冻死好了,反正天寒地冻的,真要是冻死了人,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赵俱显然不会这么想,他自认为当初没能守住姑臧,辜负了桓熙的期望,将之视为奇耻大辱,如今奉命主持赈灾在,可谓是尽心尽力,唯恐把事情办砸了,引发民变,再给桓熙激起一场叛乱。
在桓熙的指令传到凉州之后,赵俱立即借用张曜灵的刺史印,通过刺史府,向受灾的各郡颁布政令,派遣使者常驻各地粥厂。
使者只做一件事情,便是以木筷插入锅中,一旦筷子浮起,表示锅里放的米太少,就会有相应的负责人被问罪处死。
因此,无论是负责派米的吏员,还是粥厂的负责人,哪怕是生火的伙夫,每天在离家前,都得与家人诀别,那神情,恍如是要被押赴刑场。
赵俱身兼凉州长史、大单于台左辅、武威太守三职,可谓是公务繁忙。
但他每天早晚都要各来一次粥厂,亲自插入木筷,检验米粥的黏稠度。
当然了,对于目前的凉州来说,也的确没有比赈灾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赵俱干脆将办公地点都给搬到了城外,紧挨着粥厂不远。
当赵俱逐一将木筷插入姑臧粥厂的百余个锅灶中后,见木筷不曾浮起,被调来粥厂的吏员们相互庆祝,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实际上,只要按照赵俱定下的标准施粥,米粥的黏稠度能够达到要求,筷子就不可能在锅中浮起来,偶有意外情况,还可以酌情多试几次。
赵俱的这种高压做法,自然是让底下的官吏恨得牙痒痒的。
可无奈人家不仅家世显贵,是陇右第一大族天水赵氏的领袖人物,身后更有桓熙为他撑腰。
据说桓熙在得知姑臧沦陷时,第一反应是询问赵俱的生死。
无论家世、权势,哪怕是与桓熙的关系,都不如赵俱,再怎么心怀怨言,也只能忍气吞声。
毕竟赵俱兼任姑臧单于台左辅,在紧急情况下,有权征调河西鲜卑前来姑臧听用。
赵俱是眼看着姑臧灾民们领取了米粥,才离开粥厂,回到城中府邸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的妻子早已备下晚膳,菜肴不丰不俭,但足够饱腹。
赵俱不是桓熙,如果是桓熙在凉州赈灾,肯定得在粥厂假惺惺的与灾民同食,回家再另开一灶,给自己准备些精美菜肴。
当然,这种事情也只能桓熙去做,旁人效仿,难免会受到猜疑,认为这是在刻意邀买人心,是存有异志的举动。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赵俱的妻子还是忍不住劝说道:
“夫君恪尽职守,自是为了回报梁公的恩德,但终日早出晚归,哪怕回到府邸,也要留在书房处理公文,直至深夜。
“如此辛劳,岂能长久。
“依妾身愚见,视察粥厂一事,不如交由可信之人办理。”
赵俱身兼三职,每天又得在粥厂耗上许久,白天办公的时间,根本处理不了那么多的政务。
因此,他只能把公文带回家中,继续办公,如此才不会使得政务被积压。
赵俱当然知道妻子的顾虑并非无的放矢。
当初桓熙就是因为担心王猛的身体,明令禁止王猛将公文带回家中,也不许王猛留在衙署加班,而是将那些未被处理完的公文送往未央宫,由他亲自批阅。
“赈济灾民,兹事体大,我已向各县派遣心腹,身边哪还有可信之人。”
赵俱无奈道。
他的妻子闻言,毛遂自荐道:
“妾身愿为夫君分忧,不过是将木筷插入锅中,我虽妇人,亦可为之!”
赵俱双目一亮,受限于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赵俱此前一直没有想到自己妻子的身上。
正如妻子所言,往锅中插入木筷并不困难,最主要的是监督人选必须能够信得过,不会和粥厂之人沆瀣一气。
而妻子作为陪伴自己快三十年的枕边人,还有谁能比她更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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