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谢珝撑着头,疲惫地靠在龙椅上。她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又摸了摸椅子上那龙头扶手,喃喃道:“每个人都盯着这把椅子,朕还没老,他们却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的除了太子,还有平阳公主。李苌刚被训斥离开,平阳公主李荣玉就等在承正殿外面,等候传召。
李苌前脚刚走,李荣玉后脚就到,谁还会想不到他们到底在宫中布了多少眼线。谢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来通传的德洺,喜怒难辨:“让她进来。”
她对平阳公主一直都是亏欠的,旁人都以为她亏欠自己这个长女是当初为了把王皇后拉下后位而没有为她好好地治腿,其实并不仅仅如此,她亏欠她的还有一桩好姻缘。
那个时候,她尚且还未登基。皇帝病重,卧榻不起,眼见就撑不了太久了。户部漏出了一件多年贪腐案,这件案子抽丝剥茧出来,牵连甚广。对于谢珝这样玩转阴谋阳谋手段强硬的人,她很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机会来了。她现在就只是垂怜听政的皇后,趁着皇帝病重把持朝政,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当她尝过那种金口玉言一开就能一言断天下的滋味以后,她对于这种掌控全局强权定江山的甜头已经无法舍弃。只要她还是皇后的一天,将来皇帝驾崩,终究是要把朝政大权还给太子,还给李家,可是她怎么可能还能轻易放下?
她并不想当一个干政的外戚,也不像当前朝的吕后,她想当这天下之主,这万民朝拜万国来朝的帝王!
她磕磕绊绊走到如今,早已把能够舍弃的都舍弃了,不能舍弃的也断绝了,夫妻情谊,母子之情,家族养育之恩,她已经全部都顾及不了。她火烧火燎,无法忍耐蛰伏,她想要登基为帝,也必须不折手段,去做任何事情。
当时的障碍就是,到底是谁来出这个头,把这桩贪污案闹开,最好闹得天下尽知,闹到无法收拾。
只要她抓住了这个把柄,她就能收拢人心,将自己送上帝王的宝座。
按着当年的局势,谢珝身边也并没有实权在握的拥趸。毕竟她是个女人,历史上并无女人登基为帝的先例,西唐民风开放,可是一个女人当皇帝也算是惊世骇俗之事。就算她授意钦天监不断把自己是天命所归帝子的消息传出去,但绝大多数人也只当听到了一个笑话,并不相信李唐王朝会传到一个女人手上。
于是,谢珝看中了平阳公主从小就定下亲事的夫家。
那是她的丈夫定下的亲事,只是交换了信物和庚帖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那是一户好人家,满门清贵,是刚正不阿的直臣,就算打碎骨头都不会低头的傲骨清高的清贵人家,可以说,这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因为他们是直臣,就代表了他们不会参与到门阀世家的党鹏之争,刚正不阿,家风严正,就说明了他们不会亏待平阳公主,将来成婚之后后院不会有乌糟事。
而那个同平阳公主定下婚约的贵公子的父亲正任职户部侍郎。
户部的贪腐案,如果说,要从哪里入手,显然从户部内部入手再好不过。
可是这样一来,那位户部侍郎就会成为权谋中的牺牲品,一颗被抛弃的卒子。
驸马没了,将来再去找一个更好的就是,可是能不能顺利登基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
谢珝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而刚刚出宫开府的平阳公主得知这个消息,在她的仙乐宫外跪了整整三天,中间昏厥数次,奄奄一息,她也没去见她,听她说一句哀求的话。
三天之后,户部贪腐案彻底爆发,谢珝大兴酷吏酷刑,下狱成千官员,其中不乏当初反对她垂帘听政的世家高官。之后整整三个月,长安城内兴起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御史台弹劾的奏疏犹如雪片飞向了御案。皇帝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垂死病重忽坐起,硬撑着要起来处理政事。
他的身子已经被蛀空了,哪里还能处理得动政事,当他读到那些御史状告皇后颠倒阴阳霍乱超纲的奏折,胸口发闷,气得喷出一口鲜血。
他想要去前朝处理政事,却被软禁在后宫之中,他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从少年时就爱重了的妻子,他的皇后,已经只手遮天到这个地步。谢珝是个极其狠心的女人,她虽然下令软禁皇帝,却不制止皇帝身边的人把外界的消息带给他。当皇帝听到户部那件案子牵扯出一连串的高官,只要是沾上关系的就被抄家流放,严重点的直接秋后问斩,就连他当年给平阳公主定下的亲家也被贬为庶民,全家流放数百里,女眷全部充官妓时,又是一口鲜血喷在龙帐。
前朝动荡不堪,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皇帝度日如年,在后宫后日日煎熬,很快就连爬都爬不起来,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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