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哥办公室出来,陈世襄心情好坏参半。
好不用说,来自张自立的麻烦如今已经没了,他不用再替顾家瞎操心。
至于坏嘛……有两点。
一是陈世襄觉得自己这个特务处小队长的身份,即使有着表哥和表姐夫在后面加成,似乎也不足以让他肆无忌惮的行事。
万一哪天自己也如张自立这般招惹了权贵,人家是不是也能把自己干掉?
陈世襄突然有点希望特务处快点进化成那个人鬼都要怕三分的军统了,这样背靠表哥和表姐夫的自己,大概率也能在国府系统内横着走。
至于第二点嘛……现在陈世襄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担心张自立会给顾义甫带去麻烦,他就脸红不已。
太丢脸了。
陈世襄觉得自己对顾义甫的担心,就好似一只绵羊在替老虎的安危而担心,这是一件足以让动物界的智商担当大象见了,都会笑掉象牙的事情。
替顾先生担心?
偌大一個上海滩,甚至偌大一个民国,恐怕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后世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会做出这种贻笑大方的事来。
就连顾瑾,她先前的想法都是纯朴而正确的……自己还觉得她鲁莽,人家那哪是鲁莽,人家那是成竹在胸啊!
都说夏虫不可语冰,可谁能料到,自己才是那只夏虫呢!
在上海滩,顾义副属于那种有人有枪有钱有后台的人,对这种人而言,除了不能扇军阀的耳光,要吸取前人教训,跟其和平共处外,其他都不带怕的。
几年前,法租界警务处的一把手,高高在上的洋大人,跟杜先生对上矛头,想要给杜先生点颜色瞧瞧,不也被弄得灰头土脸,下不来台吗?
陈世襄感觉自己这次闹了个笑话,自己对所谓的上海滩大佬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
不过这不能怪他。
一个生活在有史以来,最和平年代的人,骤然来到有史以来,最混乱的年代之一,又怎么可能不闹出点笑话呢?
好在这事只有顾瑾知道……可能表哥也知道那么一丢丢……应该还不至于闹出去让人笑话。
“哈哈哈!!!”
陈世襄刚把表哥的门给带上,就听见一个刺耳的笑声传来,他张目望去,余山寿和申贵祥两人正凑在一起,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都在幸灾乐祸地笑着。
真像是在笑话自己啊!
虽然明知两人肯定不是在笑自己,但陈世襄还是快步走到嘴角已经笑得咧到耳根处,露出两排大白牙的余山寿身前。
余山寿看着站在面前的陈世襄,有点不明所以,见陈世襄看着自己,他下意识便道:
“你瞅啥?”
“瞅你咋滴!”陈世襄瞪他一眼。
张自立的死超出预料,虽然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这是事情第一次完全超出自己的掌控,自己这次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成了不可语冰的夏虫,这让陈世襄心头不太爽利。
“……”余山寿看着来者不善的陈世襄,心里快速反省,然后有点疑惑,咱好像也没惹他啊……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小子一直想找我跟他练练,他该不会是在故意挑衅我,想让我恼羞成怒下,陪他练练吧?
余山寿想了想当初王方的惨状……呸,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陪你练!
瞅呗,瞅我又能咋滴!绝对不陪你练!
余山寿心里得意,觉得自己在这事上表现出了以往没有的机智。
那个谁来着……鲁迅!对,就是鲁迅!
鲁迅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嘿,咱可不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夫!
看着余山寿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陈世襄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自己真是让张自立这事给弄得脑袋糊涂了,自己一个正常人,好好的跟一个大聪明较什么劲呢。
余山寿是个谦虚的人,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上陈世襄的恶当而得意忘形太久,很快,几分钟后,他收起了自己的得意忘形,递给陈世襄一张纸。
“啥玩意?”
陈世襄没去接纸,他眼皮一耷,直接询问,若是可以,他甚至想直接说一声“念”,但想到自己还不是组长,就没这么说。
余山寿朝陈世襄嘿嘿笑着,挤眉弄眼。
“眼睛进沙子了还是咋滴?”
“……你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
“……”
陈世襄“咦”了一声,身体缩成一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货真他妈恶心心……
“你能不能别老乱用成语!”他甚是无语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师范大学出来的原因,余山寿这货最近老是喜欢在自己面前用成语,就像一个学生喜欢在老师面前展现自己优秀的一面一样。
“怎么乱用了!在歌舞厅里,那些舞女都是这么对我说的。”余山寿不服气地反驳,自己花了钞票才学来的成语,凭啥不能用!
看着余山寿理直气壮的样子,陈世襄摇摇头,这年头倒也不全是一无是处,至少还可以光明正大地逛窑子,不用担心社死。
“你快看看!”余山寿挥动手里的纸张,坚持让陈世襄看。
陈世襄拗不过,接过一瞧,好嘛,又是霞飞捕房发的寻人的公告,跟他在表哥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嘿嘿,惊喜吧?!”余山寿再一次挤眉弄眼,得意至极,他觉得陈世襄看到这消息肯定会大吃一惊。
“哦,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世襄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并没有露出余山寿期待的表情。他将纸张还给余山寿,并表示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感到惊讶。
余山寿因此将一双眼睛都瞪成了牛眼,很是不服。
陈世襄没理会余山寿的大眼睛,他可没兴趣哄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大聪明,直接问道:“你哪来的?”。
表哥能这么快知道这事,是因为他在党务调查处有人,甚至租界巡捕房也很可能有他的人,但余山寿这个夯货怎么也知道的这么快?
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事,余山寿顿时眉毛一扬,露出笑容来。
“上次你在码头把这小子给得罪狠了,这些党务调查处的人都是些小心眼,我担心他暗地里耍阴招报复我们,就让人注意着他,结果刚才就给我送来了这个。”
陈世襄点点头,这家伙看着五大三粗,心眼倒是着实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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