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筝似是知道碧瑶没有嗅觉,大冬天她拿来一枝枯死的梨树枝放进她带来的酒中。
一下子梨花满枝头。
章筝拿着梨花让碧瑶日日闻嗅,冬末的时候,碧瑶发现自己的嗅觉渐渐恢复。
“来年你就可以闻到春暖花开的味道。”
碧瑶欣喜若狂,兴致勃勃地计划春天与章筝一起踏春,却没发现章筝的强颜欢笑。
果然,碧瑶的嗅觉恢复没多久,他便病重了。
章筝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静静地陪着碧瑶,给他讲漫长的故事。
碧瑶弥留之际,听到了此生最悲伤的故事。
碧瑶上仙在章莪清修时遇到刚成人形的五尾狰,瞧她可爱不似其他那般狰狞,便收做宠物,取名章筝。
碧瑶带章筝上天赴宴时,章筝被暗恋碧瑶的百花上仙陷害打碎了王母珍爱的琉璃盏,王母震怒,令斩她五识,堕入人道饱尝轮回之苦。
斩识刀被碧瑶挡了,轮回之苦他替她尝了。
章筝怎能原谅自己?
万物自有神奇,如同九尾狐的九尾是其性命,狰之五尾是命也是五识眼耳舌鼻身。
第一世碧瑶眼盲,她将一尾化作净雪洗他的眼睛。
第二世碧瑶耳聋,她将一尾凝结成声,他那块天生玉石便是。
第三世碧瑶没有味觉,她将一尾化作醒酿唤醒味觉。
而今正是碧瑶没有嗅觉的第四世,遂将一尾化作遇酒开花的味梨助其恢复嗅觉。
还有碧瑶早夭的一世。
章筝抚着碧瑶的脸,“恢复五识后,重新做回尊贵的碧瑶上仙吧。”
碧瑶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地凝成瑶碧玉珠。
又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章筝坐在章莪山顶,静静看着远方春暖花开许久,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五尾只剩一尾,下一世后她便将归于虚无。
但是值得。
东方一片华彩,有孩童降生。
章筝轻轻一笑,踏花饮酒潇洒而去。
宁州甚繁,多梨木,贵族兴豢妖兽。恰闻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有兽名狰,状如赤豹,五尾一角,遂雇捕妖师寻之。
她的名字是卫容取的。
那一日,原不过是她漫长岁月里再平凡不过的一日,章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之中,却忽然出现一丝生气。
她好奇地往那气息处寻,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玉面公子站在冰天雪地里,眉眼风流,她凑到他面前,左看看右闻闻,忽然道:“你真好看。”
她的痴样逗笑了他,他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在下卫容,敢问姑娘芳名?”
这分明一副浪荡子的做派,不过她并不懂得这些,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扑通扑通,跳得快极了。
“我……我没有名字。”
“真可怜,”卫容摸摸她的头发,怜惜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
他笑的更加温柔。
“我便带你去宁州,那是天下最为繁华的地方,即日启程,抵达时正值梨花盛开,满城芳菲。”
“不如唤你,阿梨罢。”
卫容在小镇里买了一匹漂亮的白马,给她裹上海棠色的披风,一把把她抱上马背。她在他怀里好奇地看着周围新奇的一切,二人一马,悠哉悠哉地往宁州去。
卫容每餐必要酌酒,阿梨总是睁着大眼睛看他倒酒,一会儿又伸长了脖子过去闻一闻,终于有一次,他用筷子沾了一点:“尝尝?”
她伸出舌头尝了尝,咂咂嘴,没品出什么味,又向他要,如此两三次,他干脆倒了一杯递给她。
“阿梨。”他叫她的名字,微微上翘的语音,极尽温柔,诱惑着她。
她接过来,学他的样子仰头喝了,又辣又苦,小脸皱成一团,她趴在桌上,幽幽怨怨地看着他。
那双眼湿漉漉的,带着不可思议的干净和明亮。
他愣了愣。
“……傻姑娘。”
阿梨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宁州满城梨花的盛景。
那是四月初的一个黄昏,他们终于抵达宁州城外,高高的城墙阻挡了她的视线,从城里吹来的风带着一股香味,卫容告诉她,那是梨花香。
他拉住缰绳,不让马儿继续向前,他的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左脸贴在她的发顶上,“阿梨,你可知此时的宁州城内,梨花微雨,若有一壶酒,赤脚沿河堤一路豪饮,何等畅快。”
“不过,”他勒着马慢悠悠地掉了头,“你太傻了,估计会掉进河里。”
她疑惑地回头看他,却被他摆正头直视前方,他的声音凉凉地从身后传来:“我不和笨蛋一路走,所以,我要把你送回章莪山去。”
四月又到了。
章莪山上依旧白雪皑皑,阿梨摆弄着酒瓶里的一枝梨花,呆呆地想,我若聪明一些就好了,那样,卫容或许便会带我一起走了。
章莪山下,玉面公子牵着白马缓缓走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真是只傻妖怪。”
“不过,我也是个傻子。”
可不是吗,堂堂捕妖师,竟沦落成一个年年给妖送花的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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