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家伙,我终于找到你了。”
暗处有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呼唤他似的。像是午夜梦回的鬼魅。
他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好像方才的声音,不过是他的一个错觉。
一瞬间,脊背都好像凉了三分。
“这次可不会让你再跑了哟。”声音逐渐逼近,恍若从耳边传来。
他顿时猛地惊醒,眼前仿佛还看得到那尾巴、耳中好像仍充斥着那声音。
“不不,不可以,我已经把宝藏还给你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他低声喃喃。
向外望去,早已日上三竿了。
稍作停顿,他起身,随手整理便出了门,直向浮生酒楼去。
刚至酒楼,酒童便迎了上来:“先生可算是来了,大家都等着听你说书呢。”
竟让听客们等了如此久,他赶忙赔不是。
转眼瞥见今日要说的故事,倏地变了脸色。
“先生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他轻轻摇头,定了神看那“冥界”二字。
“阎魔大人最终被她最信赖的爱人背叛了。”夜幕,故事终了,坐席上人早已散尽。
只有他还近似喃喃着:“仇人是她变化的,爱人也是她变化的,阴差阳错,兜兜转转为何她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他的心里隐隐的有不安袭来,然后越发的根深蒂固。
他都不记得自己换了多少次身份了,可无论他换多少次,最终都会被她识出,终究会被她找到。
她像是恶魔
不,她本来就是恶魔吧。
他从来就在后悔,他不应该贪恋所谓身上之上的宝藏,更不应该招惹那双姐妹。
于是,绿萝许了他宝藏,更许了他不死之身,也不过只是为了让他成为那位大人的玩物。
“可算找到你了。”
不安愈加强烈。他一抬头,果然是她啊。
眼前人美到至极,只是表情却略显怪异。她身上还披着雪,许是刚从外面走进来的。
“故事说的可是好极了,像是先生亲身经历过一样的呢。”
他不语。他早该看出来的,他进来那一刻,便感到一阵不安。
“酒童是我变化的。”
“点故事的人也是我。”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没看到他崩溃的神色,真是可惜呢。
绿萝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和冰凌:“我虽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但我明白,也该做个了断了。我不想跟你继续这样无趣的游戏了,逃开那么久,也该够了吧。”
“所以,还是乖乖跟着我走吧。”
他紧咬嘴唇,他又想起那个女子。
若是他能早些觉察副将是她变化的,可能他就赢了
现在,他还想搏一次,一次就好。
他闭上眼睛,又听到绿萝略带笑意的诅咒:“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你,都逃不出我的手心的。”
黑暗里,他脱下白袍,踉踉跄跄地向外冲去。
这浮生酒馆上,只怕再无说书人了。
绿萝轻笑。她仔细打量着不远处单衣薄裤的乞者,露出一个更加得意的笑容。
“叮当。”铜币落到碗里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道谢,便听到眼前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哟,终于找到你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白色的雪花落到乞者身上,他浑身一颤,终于倒下昏死。
绿萝一阵一阵恍惚。
记忆里,那个女子提着裙边在山间穿梭,四处张望着呼喊“绿萝,绿萝,你在哪?”
“他是个登山的旅人,到村口的时候虚弱地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雪域的风雪冻坏了他的眼球。”
所有相思湾的族民都知道,这个地方格外特殊,结界天成,绝非一般人能到达。
他向后靠去,黑色的水晶晕出黑色的光华。
一缕银白的发丝从额前垂下,纵她曾有冠绝天下的美貌,也难敌时间这把磨人的刀。
“他身上有很多刀疤,想来是历经了战场烽火多年的洗礼。”绿萝的碧眼半阖。
“你不顾大家的反对,医治了他。我清楚,要你对一个垂死的人不管不顾,你做不到。”
“他好些的时候,会给我讲那个世界的四季。人们在夏天纳凉吃西瓜,在秋天喜悦地丰收,冬天凿穿冰河捉鱼,一家人围着火炉取暖谈天。要知道,在山上是没有西瓜的,连草和树都没有,更别说春天盛开的繁花了。我们只有岩矿和雪水汇成的河流。”
“我很喜欢那个有四季的世界。”
“每天我都会去十里之外的落日湖采摘可以食用的冰花,捉肥美的冰鱼来满足他作为一个人类日常三餐的需求。他用餐前总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我总是以吃过了回答。我们吸收日精月华,不用进食。”
“我们知道彼此的身份,却从未戳穿。”
“他用玉料盲雕出有精巧云纹的簪花,说要与我共度余生。”
绿萝拔出发髻中那只莹莹白玉,银丝千丈缓缓垂下。
上天赋予她的使命就是守护阎魔大人,光洁的额头上生有一处象征守护约定的角状凸起。在族群诞生之初先祖就曾被告诫人性中有一种腐朽,名为贪婪。
“不必再在战场厮杀的安定生活打动不了他,他放低我的戒心。我曾对他来自另外一个未知世界心动,最后,却是我令他永远沉睡。”
“我没有等到属于我的春天,只能永世在寒冷的冬天沉沦。”
“我无法原谅给村民带来危险的自己,无法原谅不得不冻结灵魂的自己。在这里赎罪已经过去了一段漫长的岁月,我的寿命也将走向尽头。”
伸手摸摸怀里似乎是睡着了的小家伙,绿萝站起身来。
身后冰冷如雪的水晶,捂了千年仍无一丝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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