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被半押半强迫带回了院子,第二进的院门都没资格进去,一个常袍男子踱步出来,三缕细须飘然,面色白中带粉,双目气正神扬,清冽禅香漫散。
“你就是王书生?”
“是。”王伦毕恭毕敬行了礼。
“吾是这禹城知县程万里。”
“见过程公,小生单名一个伦字,字正道。”
“王伦?”程万里面色沉下,“可是人伦之伦?”
“是。”
“还是改个名字吧。”程万里吐出几字,又道,“张伯夫妻是我女儿的奶公奶娘,跟随我十七载了,我自贫寒起官场蹉跎半生,历任各地,所得俸禄寡薄……”程万里讲起往事,双目泪花闪闪。
原来这程万里是个苦出身,自幼好学可家贫无以供,他们当地有个乡绅,看程万里是个好苗子,把小女儿许配了他,他才能继续读书,屡试不中,程万里决定入汴京太学,由上舍生当官也是一条路,他家当时的奶娘就是张伯之妻,因费用较高程万里只能一个人赴京。
后来爹娘先后去世,没几年产后落病的爱妻也撒手人间,程万里只得把女儿接来照顾,恰好此时得到童贯赏识,宦官人家聪明得很,专门在太学中挑选自己的门生,童贯是为宦官,大多人不想攀这棵歪脖树,程万里一咬牙就投了其门下,经济情况好了一些,程万里就能雇人照顾女儿,女儿对张伯夫妻有感情,张伯也视若几己出,而程万里没有足够的钱支持这么多人吃饭,张伯夫妻遂轮换去汴京帮程万里照顾女儿,之后程万里由上舍生得授进士,开始了西南北的外任苦行,直到现在才做了内地知县,俸禄不用都花在路上了,生活环境也好了很多,这任完了回京再一任京官,就能升一州通判,州官二把手!
一些零碎的信息还是张伯告诉王伦的,王伦被强留在了外院的下人房间,理由是:不能忍受王伦对禹城县衙门的污蔑,一定要找到王伦那头驴,或者查出是谁偷了王伦那头驴!
这当然不是主因,王伦死活不愿意呆着,喊一声驴我不要了就走也行,压力是,这个张伯居然搬出来自己发妻有病在身,而女儿又伤心过度,就这么忍心不帮这么一个小忙吗?程万里也是这个意思,王伦被众人磨得要命姑且答应今日先留下,张伯安顿王伦住下,就兴高采烈得跑去找老伴了。
王伦看着屋顶的一处破漏发呆,门口传来说话声,铁链哗啦之声传来,王伦脸黑了两度。
门一开,一个鹅黄色锦衣女子踱步进来,幽香扑鼻,头上带着帽子,垂下的面纱勾起了王伦悸动的心。
“小娘子,就是这人,姓王。”随后进来的是个婆子,五大三粗嗓门豪迈,双手叉在背后,指不定拎着什么杀伤武器。
“哦,你就是那个王书生?”
声音悦耳甜糯,完全不同于北方女孩的音色,额,真好听:“小娘子,正是在下,小生王伦,字正道,范县人氏,现居郓州…”
“好了,好了,小娘子有话跟你说,书生你别念诗了。”那婆子一脸正气,“还有退后两步,别离小娘子这么近。”
你大爷啊,这离得有两米了还近?礼貌性的上前一步不行吗?王伦心里烦透这电灯泡,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小娘子有话请说,小生洗耳恭听。”王伦话说的好听,身子却没动分毫。
“好咯婆婆,”程小娘子回头嗔怪了一声婆婆,扭头看着王伦道:“王书生,张棠儿是我的好姊妹,脾性温良,女工出众,谁娶了她都是莫大的福份。”
居然是说客!王伦没想到为了劝自己从命,把这程小娘子都请来了,“为什么是我?这县衙前后这么多人,年纪当好的后生我看也不少,再者,偌大个禹城县,就没个中意的?”
“张伯说,一切是缘,当初与你相见,未曾相识,事后叹息,寺中棠儿把你认出来也是天意,今日你又拿着棠儿送与其未婚夫君的信物出现,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这年头,逼婚都往天意上扯了?王伦哭笑不得,又不得破绽反驳:“可我不喜欢她啊?!”
“书生,娶了棠儿,张伯少不了陪嫁,我爹爹视棠儿如己出,也会抬举于你,是置业,还是从吏都好说。”
“呵呵。”王伦不再言语。
“我说你这后生倒是赶紧答应啊,瞅瞅你二十五六岁了,一事无成还到处晃荡,这天上掉下的大肉饼还磨蹭什么?我儿子刚二十孙子都三岁了,你瞅瞅现在还有人样吗?衣衫不整,还瘸着一条腿,也就长得白净点,真不知道张大哥怎么想的,招你做上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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