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却并不见惊慌之色,他直直看着他,微微蹙眉,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咄咄逼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提问方式有什么问题。
谢昭飒然一笑,反客为主道:
“那卓南兄和家人又是因何,会在这个季节跑来九微山‘游玩’呢?
此地鸟兽繁多、气候极端,可并不是适宜踏秋出行的好去处啊。”
卓南眼中一片坦荡荡。
“家中有长辈长眠于此,在下每隔几年,便会替家中姊妹来此缅怀那位长辈。至于踏秋,只是顺便。”
说完,他依旧定定的看着谢昭。
见谢昭傻眼,卓南挑了挑眉,那意思就仿佛在说:我说完了,那么你呢?
谢昭只觉一阵牙疼。
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变通、油盐不进?
她并不想回答他的那些问题的意思,难道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吗?
这个人怎么这般轴?
其固执程度,简直跟凌或有的一拼。
谢昭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的真诚。
“哦,在下真的是来寻药打猎的,早先就听闻九微山地产富饶,有几味珍贵的药材,是只在这山中才寻得见的,且只能深秋或是冬季来采摘才最是当季。
实不相瞒,在下不仅家境贫寒,还天生不足、体弱多病,似我这种多病之人,自然也想福岁绵长......
所以哪怕这季节山中之路并不好走,若是能多有一丝治愈体虚之症的希望,那也是好的。”
谢昭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九分假话里夹着一分真话,语气忒得是“情真意切”。
加上她整个人这两年多来确实多灾多难,瘦削得形销骨立分外单薄。
因此,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一时之间好似还真把对面的男人说服了。
卓南的视线扫过谢昭格外苍白的面色、和那瘦削的仿佛病弱难支的身形,耳边再听着她时不时“似真似假”的几声“虚弱”咳嗽......
然后,他终于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终于相信了谢昭的这番说辞。
“既然如此,你的家人便更加不应该让你一个病人独自出门在外。
九微山险峻异常,猛兽层出,寻常女子独自进山恐怕——”
说到这里,卓南若有所思的看着不远处一地的狼尸,然后在谢昭略有几分尴尬的表情中,从容接道:
“——不过,恐怕以姑娘你的身手,也不似是普通寻常女子吧?”
他突然疑惑的问:“你说的目的地也是阿尔若草原,那么你的家,想必便是在那边吧?
你是寄籍部的人,还是宇文部的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阿尔若草原有姑娘这么一号人。”
这般女子,不论是身手,亦或是容貌,都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才对啊。
谢昭头痛的叹了口气。
这人......还真是坦然坦率的“可爱”。
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一副天生的坦荡且上位者的模样。
谢昭故作沉痛的道:“抱歉,曾经的部族......在下心中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已不想再次提及了。
请公子切勿再追问在下的伤心之事,如今我,只是草原上的流浪者罢了。”
草原上有一种“流浪者”,他们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容于自己本来出生的部落。
或者是因为犯错而被逐出原本的生身部落,脱离群体部族的保护。
但是因为这些人自身身手还不错,即便“流浪”在外,也依然过得很好,因此被称之为草原上的“流浪者”。
有的流浪者身手敏捷,可以独自狩猎养活自己。
而有的流浪者,则逐渐聚在一起相互依存,形成一小股自由的力量。
甚至还有流浪者最后沦为草原上的马贼流寇、结伴劫持过往商贩车队——当然了,这种太过不守规矩的流浪者,最终是会成为不容于各大部落的通缉犯。
若是落草为寇的流浪者做得太过分,或是得罪劫持了依附于大部落的商队,则会被大部落派出兵马绞杀清除。
谢昭熟知北朝邯庸的人文习俗,流浪者的身世过往,大多都有隐情。
事关隐私,为保安全,不便与外人道,也是正常之事。
此时,她正是想假借“流浪者”的身份,避免卓南继续追根究底的盘问。
这小子好像一个问问题的机扩,又轴又不懂变通。只好用“流浪者”的身份来掩饰一番,料想他便不会再多问了。
果然,卓南听闻谢昭竟是一个“女流浪者”,当即微微一怔。
但是侧首思索一瞬,便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怪不得这姑娘身手如此好,连狼群都应付的得心应手。
能成为一名独行的“流浪者”,还平安长到这么大,若是没有几把刷子,想来也是活不下去的。
“有如此身手,却沦为流浪者,姑娘倒是可惜了。你的身手本该名震一方,不该寂寂无名。”
北朝邯庸人尚武,也尊重有一技之长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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