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晌午十点钟接到电话后,李唐这才知道乔叔是来给他找事儿的,这个事情的麻烦程度还不小。
“三子,我也是被部里磨的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的这个电话,我只是個传话的,具体要不要收购,如果要收购,又该怎么收购,你完全不用考虑我,从你们公司的实际情况出发就行。
不过据我估计,如果你拒绝收购,他们可能还要找你爸。”
“我知道了叔,我会好好的从我们公司的实际情况出发考虑一番,有决定了给您回电话。”
“好,这事儿不着急三子,收购一家几千人的厂子可不是小事情,仔细斟酌,跟你们公司高层好好的商量一下。”
“好的叔。”
“行,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叔,您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吧。”
“哈哈哈……这是公事,私下里是私下里的交情,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现在你爸妈在你那里给你看孩子,你也就不回来了,有时间了还是回厂里转转。”
“不管走到哪里,我的根都在咱们厂里,您放心,我肯定会回去的。”
“好,那我就先挂了三子。”
“好的,叔,改天我回去了去看您。”
……
放下电话,李唐脸上的笑容方才渐渐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皱起了眉头。
昨晚先是克雷格给他找事情做,今天乔叔又给他找点事儿,嘿,还真是不让他清闲下来。
乔木他爸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收购厂子,是帮着部里传个话,想让秦山药业收购一家部属的合成药厂。
这家药厂跟化肥厂一样,都属于上边的化工部门,不同的是,化肥厂是当年大熊援建的,建厂早,五十年代就建了。
而说的那家合成药厂是后来大三线建设时期,鲁省一家功勋药厂和化工部门下属的一些学校、企业援建的,厂里第一批职工不到两千人,全部来自全国各地。
到七十年代初正式建成投产,厂址就在秦药三厂所在的花县东隔壁那个县,两地相距不过十几二十公里。
这家合成药厂在建成初期还是相当厉害的,主要生产的解热片剂产量占了全国总产量的六分之一,当时在全国的药厂里排名第二,有一段非常辉煌的历史。
不过,历史终归是历史,这家合成药厂在进入八十年代后,也逐渐走向了没落。
厂里现有在岗职工三四千人,临近退休的加上已经退休的有近千人,负担不可谓不大。
因为种种原因,化工部门现在正在精减下属企业,化肥厂和合成药厂都准备交给秦省,化肥厂省里打算接收,但合成药厂……
已经有了秦山药业的秦省,现在对其他任何一家药企都看不上眼,更别提这还是个负担。
上边的化工部门有点坐蜡,留着,这就是个无底洞,不留,一家已经资不抵债的企业,没人愿意要啊。
于是乎,他们就想到了秦山药业,准确的说,他们是想到了从化肥厂走出去的李唐。
可是,李唐也不想收购这家厂。
事实上在今年年初,当时还是副领导的姚良忠就跟他提过这件事情,让他考虑一下能否收购合成药厂。
经过一番私底下的调研后,他当即就打消了收购这家厂的念头。
怎么说呢,跟化肥厂差不多,这种援建的厂子,基本都是自成一个小社会。
厂区里有从托儿所到高中的子校,有医院,有电影院,有粮站,有买菜买肉的地方,也有购买生活物资的商店,对于普通职工来说,几乎可以不跟地方打交道,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合成药厂跟化肥厂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化肥厂在开建的时候,虽然也有不少人是从五湖四海过来的,但本地人依然占有非常大的一个比重,后来大批量招工的时候,招的也都是当地人员,所以化肥厂跟秦山当地人的联系十分紧密。
药厂不一样,他们几乎没有从当地招收工人,基本都是化工系统下属化校出来的人,所以直到现在,哪怕已经在秦山二十多年了,厂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还都不会说当地方言。
厂里的下到一线工人,上到领导干部,跟地方上的人打交道的时候,都有一种傲气,似乎有点看不起的意思在内。
所以地方上的人也不太喜欢跟他们打交道,两方人马各过各的。
以前药厂效益好的时候,厂里有开通直达省城、四九城的大巴,人家也基本不跟当地交流什么。
可现在嘛,厂里开工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当地方上的工资都涨到一百多的时候,他们还是守着那几十块钱的工资过日子,也依然还是有着自己的傲气。
年初的时候,姚良忠之所以找李唐商量看有没有收购合成药厂的可能,就是因为知道上边的化工部门准备甩包袱啊。
这么大的一个包袱,省里当然不想接,但如果能被秦山药业收购,重新焕发合成药厂的第二春,那也绝对是件好事儿。
因为回头这个厂如果真的破产倒闭了,那么多干部职工以及家属,负担肯定还在省里,总不能让化工部门把人都弄走吧,那根本不可能。
但李唐在派人私底下调研后发现,想收购这家厂不是那么简单的。
什么欠了多少银行贷款,还有多少应付账款未付这些就不说了,那点钱秦山药业还真不放在眼里,关键还是药厂职工的不认同。
不认同外界的变化,不认同地方的文化,固步自封,守成有余开拓不足,上至领导干部,下至一线工人都是如此,这也是短短二十年间,他们就从辉煌走到没落的根本原因。
对于被其他药厂收购,其实化工部门去年就找了一家外省的药厂愿意收购,毕竟厂房、生产线这些都还能用,熟练工人这么多,收购过去后直接就可以形成生产力。
但是,跟秦山药业在隔壁河省的收购差不多,遭遇了全厂上下的阻挠,大条件谈的已经差不多了,工作组都进厂了,最终那家药厂见职工排外情绪那么严重,不得不放弃了收购计划。
这也才是去年的事情,李唐不相信仅仅过去一年,那些人在想法上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且,秦山药业名下的分厂有非常大的自主性,可这家厂如果听调不听宣,那将来就会非常麻烦。
等各药厂这波扩建、扩招,然后新建厂全部完毕,公司的在职总人数差不多会达到两万左右的样子,分为九家分厂,如果把合成药厂也收过来,那就是十家。
这里边假如出现一家不听话的分厂,搞不好其他分厂就会有样学样,那就真的乱套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李唐有些头疼的轻抚着额头,到底要不要收,现在还真有点为难他。
……
他在这里头疼,合成药厂的现任领导们头更疼。
上边已经向他们明确表示了,要么做好安抚职工的工作,接受被收购,要么就这样再混下去,但是……一切拨款以及贷款都会全部停了。
也就是说,以后药厂是什么样,上边是彻底不会管了,能混几天算几天,至于工资还能不能发下来,那就要看你们厂里自己有没有本事挣到钱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这些在座的厂领导们敢保证,今天停掉拨款和贷款,明天可能还在坚持开工的两个车间,立马就得停工,因为连原材料他们都已经没钱买了,生产用电的电费也交不起。
但是不管是被收购,还是将管理权移交给地方,别说是下面的职工,就是他们这些人都不愿意,这也是为什么去年外省那家药厂的工作组进驻合成药厂后,又会被赶走的原因。
现在上边想让他们管好下面的职工,不让再闹事,呵呵,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指屁吹灯。
“老曹,你这次去部里,领导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肯定是想让咱们被收购呗,上边托的化肥厂的乔厂长帮忙给说项,想让秦山药业把咱们收购了。”
坐在会议室里主位的厂长曹大勇吸了一口烟,脸色沉重的说道。
“托老乔说项?为什么要托他?”曹厂长左边下首第一位的中年男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呃……叶主任来的晚可能不清楚,秦山药业的董事长李唐是化肥厂的子弟,早前他就是化肥厂医院的中医大夫,他父亲是去年刚退休的老厂长李承志。
老乔儿子弄的那个秦岭建工,就是在李唐的指点下才搞的,现在也是越做越大,听说在很多城市都有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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