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刚过不久。
本该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只是今年格外的燥热。
前几日本还有夜雨。
可是,田地里的作物,却不知为何,显的极不耐旱,方才几日的工夫,便已有些蔫耷下来。
“小姐,外面燥的厉害,咱们还是回去吧。”
老仆撑着纸伞,走到云娘身边,温声劝着。
何家老爷,当年本也是高中过举人的文曲星。
只可惜,天生体弱,早几年便已卧病在床,不能理事。
幸得小姐生的聪慧,虽只及笄的年纪,却已经能将家里大小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如今田内的作物出现异状。
小姐听说之后,忧心忡忡,亲自前来地头查看。
“福伯,前几日本地还下过雨,为何方才短短数日,田里的作物就干成这样?您是家里的老人,往年见过这样的景象么?”
何云娘一张瓜子小脸,挂满了愁容。
其实,以何家的财力,即便是今年欠收,也不至于饿到她。
只是,村中那些佃租何家田地的农民,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眼瞅着马上就是秋收的季节,禾苗正是抽穗灌浆的时候。
忽然出了这种事,不仅是大半年的辛苦白费。
就算何家免租,这些人嚼口也没了着落,到了入冬,难免有饿死人的惨剧发生。
“小姐也别急,昨日咱便已经派人送了信入城,想必以老爷与赵县令当年的交情。
“赵老爷应该会帮忙想办法,而且我听说,不仅仅是咱们何家村,附近几村这几日,也都出现这样的情况……”
老仆福伯宽慰着云娘,自己面上却是一点都不轻松。
没虫没灾,前几日才下过雨,地里却出现这样的怪象。
活了五十多岁的老人,也是第一次遇上。
听说,前阵子城里的玉春楼闹鬼怪。
城外就出现这样的怪事,也不晓得,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坏兆头。
站在田头许久,面对着仿佛已经干枯了数十日的禾苗,一筹莫展。
天色将晚时,一主一仆也只能无奈往回走。
途中,遇到一些佃户。
正用木桶,从远处的河中,背着水往田里灌溉。
“唉,这才几天啊?之前还满是河水的清溪,眼瞅着都见底了……”
“是啊,俺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村口那口池塘,就跟底子被捅漏了似的,一天天的就看着水位往下降,今天都已经看到淤泥底了。”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两天,只怕清溪河也快没水了……”
佃户的对话,让愁云更加惨淡几分。
两人缓步入了村。
刚刚到了何家大院门外。
便有长工迎了出来,急急道:“小姐,福伯,县里有位道爷来了,说是赵大老爷特地请来帮忙的……”
何小姐精神一振。
连忙问道:“人在哪,快带我去见……”
何家是举人之家。
院子修的有几分雅致,前后三进的青瓦房,两侧又分了几排矮屋。
正堂之上,东边摆着只半人高的梅瓶,西侧却是一面等身高的大铜镜。
天气干燥,云娘身上穿着纱衣。
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便已被汗水浸湿的后背。
顾不得回屋更换衣服,迎上堂来。
抬头便见一名,穿着宽松道袍的年轻道士,端坐在堂上。
正眯着眼打量自己。
没来由的面色泛起红润。
心头却有些失落,罗横生的本就脸嫩,看起来比云娘也大不了多少。
这么年轻的道士,能有什么本事?
放缓脚步上前,微微施礼。
“敢问道长可是赵大人请来的高人?”
罗横轻笑点头:“若你说的赵大人,是这桑礼县的县令,那就是我了。”
云娘抿了抿嘴,也不知是为什么。
虽然这位道长未语先笑,人长的也不凶恶,可是在正面的时候。
她总觉得,有几分胆怯,只觉得对方似乎有种莫名的威压扑面而来。
一旁的管家福伯,察觉到自家小姐的异样。
上前躬身道:“敢问道长如何称呼?这位是我何家小姐,因老爷长年病重,不良于行,家中大小事务,都是小姐打理。”
“我姓罗,叫我罗道人即可。”
罗横点头,这情况,赵县令与宋典史已经说清楚了。
这一趟来这何家村。
便是因为,赵县令收到何家小姐的信件。
提到短短几日,城外这一片田中的谷苗干涸枯死的怪事。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以往。
赵县令必定是要先派遣差役前来查看的。
只是想到前阵子玉春楼的事,加上监天司的人带回的消息。
城外荒茅山,又发现了大量的妖魔。
使得他不得不往妖怪作祟的方向去想。
无奈之下,只得邀请罗横出面了。
罗横入村之前,也在田地间看过情况。
让罗道爷打杀妖魔,那是没什么话说,可是叫他察什么妖魔作祟,该怎么解决之类的精细活。
罗横哪有什么经验?
不过,这种禾苗短短几日,便像是受尽了数十日的旱灾,迅速干枯的事。
倒是让罗横联想到了关于旱魃的传说。
事情哪有那么巧?
刚刚才在荒茅山发现了女魃,这边就发生了诡异的旱灾?
说二者没关系,罗横都不太相信。
到此,罗横已经觉得,自己之前在荒茅山的感觉没有错了。
地底的女魃,怕是已经使了什么办法,脱困而出了。
可是,这里面还有件事,罗横想不明白。
按神话传说中推测,旱魃出没的地区,必有旱灾。
可是,这何家村周围。
却只是田地里的禾苗干枯,村子周围的树木,却没见什么异象?
莫非,那旱魃带来的旱灾,只会影响到作物?
这一点明显解释不通啊!
“你在信中,所说的内容有限,能不能具体与我说说,目前到底有哪些怪象?
“还有村子附近,最近几日,可有什么其他的怪事?”
罗横笑着问道。
何云娘蹙眉想了想,摇头道:“除了禾苗莫名枯萎,其他还真没发现什么……”
说着她似是想起什么。
又摇头道:“不对,我刚刚回来的途中,听村民对话,村口的池塘,这两日突然水位下降,短短几日,便已经见了泥底。
“还有就是村外的清溪河也是如此,听说马上也要干涸了。”
罗横目光微凝。
皱眉道:“带我去看。”
福伯连忙上前:“老朽带罗道长去看。”
当下,福伯便要引路。
何云娘并没有自顾回房换衣,而是跟在一侧,一同前往。
出了何家大院。
不过百米不到的距离,便到了村口。
一口池塘,约摸着有两亩大小。
此时确实已经显了泥底,周边的淤泥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龟裂。
只塘底中央,还有一小潭浅水。
此时,几尾游鱼,正有气无力的在浑浊的浅水中游动着。
显得焦躁不安。
罗横下到池塘内,脚底在泥地上踩动着。
眉头皱的更紧。
泥地很硬,像是那种已经干涸爆晒了数日似的。
罗横又走到池塘岸边,几株大树底下。
仔细的看了片刻。
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表面上看来,大树似乎并没有受到旱情的影响。
但是,树下根部位置,却也是干燥异常。
显然,并不是大树没有影响,而是树木的生命力,比之禾苗强横。
时间尚短,暂时没有显出而已。
罗横手腕翻动,取出了青冥剑。
一剑插到树下的地面之中,使了个巧力,翻起泥土,蹲下身来,捡起土块。
手指微一用力,捏碎了土块,仔细看了片刻。
果然,土块干燥坚硬。
基本察觉不到水分。
“罗道长,可有什么发现?”
福伯上前,关切询问。
罗横点了点头,沉思道:“已经有了眉目,不过有些事情,我还得再细看。
“你们先回去吧,待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应。
罗横运起身法,跳上树冠,稍稍分辨方位。
轻功展开,就这么飘然而去。
片刻之后。
罗横的身影,出现在荒茅山。
“还以为你要与县官大老爷夜宴,今夜不会再来了。”
知秋此时已经在几名监天司小校的帮助下。
在洞穴附近布置了一座法坛。
也不知这些家伙哪里弄来的黄土,竟堆了有三尺来高,丈余方圆。
黄土台上,四面插了彩旗。
虽只是纸糊的,却也有几分气派。
应该是法坛还没有彻底完成,知秋说话时候,还在围着黄土台转悠着。
罗横上前,皱眉道:“别弄这些了,估计十有八九是用不上了。”
知秋诧异抬头:“怎么说?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位赵县令请我过去,求了我一件事……”
罗横将附近几个村子禾苗迅速枯萎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怀疑,女魃其实早已经脱困了……”
知秋神色凝重,顾不上继续布置法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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