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现如今她又能给女儿带来什么呢?
除了一身只能拖累邬盈盈的伤病,她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种种,邬妈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心底却多了一丝悲凉。
她往侧边让了一让,给对面那对异常热情的父母腾出重逢之喜的位置。
然而就在这一刻,邬盈盈那高挑挺拔的身子突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邬盈盈用平静的目光往前看去,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道:“别撞到了我妈。”
话音刚落,前方的一双父母不情不愿地顿住了身形,眼神都有些诧异。
中年女人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刚才她过于激动,差点就要把邬妈撞开……她眼神略有闪烁,心底则在吃惊……这人竟然是她妈妈?
旁边的男人眼中也有异色。
之前只是匆匆一瞥,如今面对面审视之下,只觉得这个残疾的女人过于苍老,尤其是在青春俏丽的邬盈盈的衬映下,更显憔悴与破败。
虽然看得出来用心拾掇过了,但身上那股子风中残烛般的气息却难以掩盖。
“对不起,我们实在是太高兴了……”紧接着,女人匆忙的道歉声响起。
她过来想要拉住邬盈盈的手,但被后者挡了挡,道:“先吃饭吧。”
中年男人见状,连忙给了妻子一个眼神,后者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这才有些尴尬地笑道:“好,女儿你快请坐……”
女儿……
从一個陌生的女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邬盈盈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她也没有摆什么脸色,搀扶着邬妈坐到了正对面的位置上,先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与隔着一张圆桌的中年夫妻对视。
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
夫妻两不知道怎么开口,而邬盈盈则是压根就不想开口。
这时,一旁的邬妈主动挑起了话题,道:“你们两这些年过得也很辛苦吧?”
听到这话,对面的女人便唉声叹气起来,道:“不瞒你说,自从我们不得不把月月……”
说到一半,她想起之前自己喊女儿时邬盈盈那不悦的表情,便顿了顿,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邬妈,问道:“月月现在叫什么?”
短暂的接触之下,她也算是看明白一些了。
邬盈盈对他们夫妻不太友善,反倒是邬妈更容易相处……真是活久见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着急帮自己养女找亲生父母的……女人心里嘀咕着。
邬妈下意识地想要喊翠翠,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道:“叫盈盈,邬盈盈。”
“乌鸦的乌吗……还有这么不吉利的姓?”女人颇为吃惊。
邬妈解释道:“不是,好像是乌鸦的乌,然后一个右耳旁……没错吧翠翠?”
她的文化水平并不高,上完小学就没读过书了,当时的小学无非就是背着书包去捡牛粪,根本没有正经待在课堂里的条件。
邬盈盈点头道:“是。”
“翠翠……她不是叫盈盈吗?”女人反问道。
听到这句话,邬妈像是想起了往事,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道:“当时我想给她起名叫翠翠来着,村里的教书先生不让。不过这么多年我叫习惯了。”
“幸好没起这个名字,翠翠多土呀,一听就是个农村来的。”女人下意识地说道。
邬妈脸上的笑容一滞,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邬盈盈的眼神则一下子疏远了起来,冷冷地盯着对面的中年女人,微笑着问道:“那你为什么把小孩丢在农村?”
“这……”中年女人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神情异常窘迫。
男人察觉到了邬盈盈情绪的变化,心里有些慌乱,斥责了妻子两句,又干笑道:“不好意思,这婆娘心直口快,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介绍一下,我叫李忠德,今年四十八岁。”
一旁的中年女人也想要介绍自己,但邬盈盈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平静地道:“我叫邬盈盈。”
“先点菜吧。”李忠德低头看向菜谱,推到了邬盈盈面前。
邬盈盈推了回去,“你们点。”
“好。”头上有着不少白发的李忠德没有继续推脱。
很快,就唰唰唰勾出了好几个菜。
李忠德妻子看了一眼,有些埋怨道:“太贵了吧……”
这些菜,他们平日里和儿子出去吃大餐都没舍得点,每人一盅,一盅688的佛跳墙。
还有大闸蟹和其他硬菜。
等菜上桌的间隙,中年男人和邬盈盈聊了起来。
了解完基本情况、身体近况后,李忠德又问询起邬妈缠着绷带的手臂。
“病了。”邬盈盈简短地道。
邬妈见女儿态度冷淡,一直想缓和双方的关系,此时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语气热络地道:“叫什么透明细胞肉瘤,是个癌症。”
她的话语平常得像是说“我感冒了”一样。
对面的李忠德夫妻两都愣住了,透明细胞肉瘤他们并不清楚,但癌症这两个字可太吓人了。
不过两人对视一眼就扭回了头,没有表露更多的情绪。
“妈,你再乱说话,我可就走了。”邬盈盈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母亲……她和邬妈相处多年,清楚对方是讨好型人格。
不把话说得严重点,对方不一定会听。
“这个病还能活多久?”这时,对面的中年女人问道。
邬盈盈顿时皱起了眉头。
李忠德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表情,见状又呵斥了妻子一句,赶紧转移了话题。
……
一顿饭结束,邬盈盈跟夫妻俩交换了联系方式,婉拒了对方相送的好意,骑着小电驴带着邬妈往家里赶去。
路上,邬妈絮絮叨叨。
声音和傍晚的风声与喧嚣的车笛声混在一起。
邬妈有些责备地道:“那是你的爸妈,热情一点嘛,以后我没了,他们……”
“那是我外公外婆。”
“???”
邬妈又想骂一句臭孩子,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听不见的叹息。
靠着女儿的背,邬妈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
突然,手臂的剧痛再次发作。
邬妈惊恐地瞪大眼睛,但脑袋的所有想法都被强烈的痛觉屏蔽。
她的身子猛地颤抖,身体失去了平衡,从电瓶车后座摔了下来。
砰!
邬妈重重地倒在地上,耳边传来邬盈盈惊慌的呼唤声,邬妈不知道女儿在说什么,她努力竖起耳朵想要听清,但什么都听不见。
又奋力伸手想要摸一摸女儿,但手臂早已抬不起来。
最后只能用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但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只能笑,咧开嘴笑,嘴皮子抖动着,像是以前无数次一样安慰着女儿:“翠翠,翠翠,不疼,不疼……”
……
临海市国际友好医院。
等邬妈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急诊骨科医生在一旁对邬盈盈进行着宣教。
“……右前臂外侧有的包块你们已经确诊了,病理结果就是透明细胞肉瘤,现在只能先做右前臂透明细胞肉瘤根治性切除手术,尝试着把病灶切除,但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再次复发。”
邬盈盈则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
这是之前就做过的病理结果:肉眼可见右前臂包块组织,无包膜,切面呈现分叶状,灰白色。
镜下所见多为不规则多角形细胞,核呈空泡状,排列紧密。瘤细胞排列成巢状,由显微组织分割,越又三分之二的细胞内含有黑色素。
唯一乐观的是,包块组织切缘阴性,呈现出正常细胞形态。
诊断则无比明确:透明细胞肉瘤。
“医生……做手术有用吗?”邬妈迷迷糊糊中,听到女儿低低的询问声。
急诊骨科医生往病床瞧了一眼,微微叹气道:
“透明细胞肉瘤,主要的治疗方式是局部根治性切除术,辅助放化疗。
“只要能控制复发,那问题就不是太大。
“三个月前我们医院给你母亲进行过一次切除,原以为能多撑几天,但没想到复发得这么快。
“这次要手术的话,我们会进行广泛切除,扩大切除范围,把正常组织的边缘区域也全部切掉,看看能不能尽可能地多杀死癌症,但会不会复发,谁也说不准!”
话说得委婉,但邬盈盈听明白了。
就四个字,生死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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