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丰六年,冬月十一。
辽东捷报传回,举国欢腾,神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称颂天子英明,武功盖世。
荣国府,荣庆堂
众女眷齐聚一堂,正陪着贾母说笑,话题总绕不过辽东二字。
毕竟是勋贵之家,今番辽东大捷,贾母又回忆起当年先荣国公戍守辽东,镇压一方的故事。
大太太、太太、薛姨妈、王熙凤等在一边恰到好处的捧哏,捧得贾母不时大笑,谈兴更浓。
众姑娘们陪着说笑,脸上都有些愁容,特别是薛、林二人,自从得知鞑子大举犯边以来,无不是日夜祷告,保佑贾琮平安,这些日子杳无音信,直把诸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总算鞑子大败而逃,贾琮却还没有音讯,着实心焦。
忽见一个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楼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的公子哥儿进来。
贾母连声道:“宝玉快过来,今儿外头可热闹。”
贾宝玉一头扎进贾母怀里,看了看众姊妹,特别瞟了黛玉一眼,一脸“沉痛”地道:“今儿大街小巷里又是放爆仗、又是挂红花彩灯,庆贺辽东大捷,直比过年还热闹。
我与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他们喝酒,听说了一個消息,便急匆匆回来禀明老祖宗。”
“什么消息?”贾母忙问道,众人见他脸色不对,都屏气听着。
“冯紫英说……辽东杨总兵上奏折说,琮哥儿与十皇子殿下深入敌境,追杀残敌,中了埋伏,两人均身中数箭……”
贾宝玉叹了口气,抹了抹眼睛,偷眼去看林、薛二人。
啊!众人无不失色。
哐!宝钗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黛玉更是脸色惨白,眼睛一翻,晕倒在椅内,众人忙上去救护。
“你……你说……”宝钗颤声道,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消息,那个骄傲、豪勇、聪明、好色、无赖的小子,怎么会这么轻易殒命。
贾宝玉叹道:“此事千真万确,鞑子骑射了得,别说琮哥儿,连十皇子都中了七八箭。王府护卫拼命护驾都不中用。唉……”
厅中一片惨然,有人真悲,有人假哭,一时无言。
良久才听贾母叹道:“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就是勋贵子弟的命数,都不必太过悲伤了,琮哥儿当日选了这条道,也算求仁得仁,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列祖列宗,是我贾家的好男儿!”
王熙凤忍痛泣道:“老祖宗说的是,琮哥儿奋勇杀敌,祖宗有知也会含笑。”
贾母点点头道:“都别哭了,武勋人家就是这样,古来征战几人回?当年列祖列宗不上战场,家里如何能有今天的富贵?
看看祠堂里,供奉了多少战殁的先人,别说远的,就说先荣国公,当年要不是在辽东受了伤,怎么会早早就走了。等把琮哥儿接回来,也入祠堂,受享后辈子孙香火。”
听贾母把贾琮的后事都安排好了,才幽幽醒转的黛玉,眼泪早已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呆呆地看着北方,如魂魄离体一般,任由叫喊摇晃,恍若不觉。
宝钗也呆坐在椅中,脸上再无丝毫血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琮儿没了,琮儿没了。
忽听外面噔噔噔脚步声响起,贾环笑着跑进来,见堂内气氛不对,又轻手轻脚想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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