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
范无病满十六岁了,按照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的共识来说,他成年了。
大多事情的第二次,都远不如第一次那般令人心驰神往,魂牵梦绕。
这是他第二次成年,所以心中并无什么感觉。
不过,作为一个“少年人”,范无病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矫情劲儿的。所以,他给自己过了個生日,无人作伴,那就吃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荒废的山庙里,柴火每发出一次噼啪声,便迸射出一串火星子,高高燎起,又迅速熄灭消没。
范无病坐在柴火旁,吸溜地嗦面条。
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阳春面,并非仙食。不过,对他来说,仙不仙食的也无所谓了,反正也只是吃个仪式感。若是过生日,还跟往常一样的话,那未免有些太乏味。
一阵风吹进来,庙里的杂草便簌簌摇晃,摇摇欲坠的窗扇一阵接一阵地撞击窗沿。不一会儿,外头就下起了小雨。雨势逐渐变大,很快就激起一阵氤氲的雾气,在山庙外面的山坡,谷底,林野之间犹如仙人揉搓一般,蔓延开来。
山庙四处漏雨,有节奏地从房顶掉下来,撞击地面。这里供奉的神像,早就被砸得粉碎了,只留下个底座。一只躲雨的小鸟飞进来,站在破损的底座上,抖了抖羽毛,盯了盯范无病,然后开始啄毛。倒是不怕生。
雨越下越大。
一道惊蛰从激荡的层云间炸开,将这荒野山林点亮片刻,紧接着,是隆隆的雷声。
山庙外面有两根梁柱,皆雕刻着一番画,左右各不同。左边是一头造型妖异的兽,右边则是威武的神将之像。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刚刚那一道惊雷过后,左边那一根梁柱出现了一些裂痕,并且还在不断蔓延扩大。
嘎吱——嘎吱——
木纤维的摩擦挤压声,令人牙酸。
雨水浇灌在左边的梁柱上,晕出两抹红色,刚好从雕刻中的那只兽的眼中淌出来。看上去,是漆染脱落了,把雨水染成了红色。这看上去,倒是让那兽显露出一抹凶光。
“你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你这种健全之人该来的地方。”山庙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范无病扭头,凝目向那只通体青色,仅有脖颈处容貌呈现出艳红色的鸟看去。
青鸟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范无病,“你都走到这里来了,不至于会对一只鸟开口说话这种事感到惊奇吧。”
范无病眼帘稍稍一低,笑道,“你的声音跟我预想的不一样。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以为会是牵人心弦的少女声,倒没想到是个掉光牙齿的老头子声。”
青鸟嗤笑一声,“果真是个愣头小子。什么都不懂,还不管不顾,一头扎进来。”它眼中迸出一股精光,“怎地,你还不走吗!非要等那病兽醒过来?”
范无病看向山庙外面那两根梁柱,笑着说,“外面那两根梁柱本应该都雕刻着神将吧。左边的柱子上是神将神荼,右边的柱子上是神将郁垒。”
青鸟讶异于这个如此年轻的少年,居然叫得出那两位神将的名字。
它的眼珠子覆盖上一层眼睑,“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这叫……偷天换柱。”范无病笑道。
青鸟盖住眼珠子的眼睑忽地掀开。它抻长脖子盯着范无病,盯了好一会儿,还是说,“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江湖传闻……再不走就没机会了。那玩意儿吃过的人,可能比你认识的都还多。”
“你这个山神不护我一番?”
青鸟嗤笑道,“山神?那是什么狗屁东西?少年,本尊见你颇有气象,才来提醒你。你若一心求死的话,本尊可不会阻扰。”说完,它便扑翅一飞,飞到顶梁上,冷漠地看戏。
“难怪这山庙破成这样子,几百年没有香火,神像也被砸得粉碎。是你这个山神不做事啊。”范无病怪声道。
青鸟那双圆鼓鼓的眼睛,泛起一丝怒意,“庙堂之人不做事,还怪起本尊来呢?”
“你承认你是山神了?”
“承认?呵!本尊承不承认有什么用?”青鸟无所谓地伸展了一下翅膀,“大离早就忘了本尊,也忘了这病恹恹的大山和那座病恹恹的小城。你这少年郎,狗屁都不知道,还学起那些酸秀才义愤填膺了。本尊劝你啊,还是赶紧想想怎么逃吧。那玩意儿,马上就出来了。”
一只通体红黑相间的恶兽,缓缓从山庙外面左边梁柱的雕刻中爬出来。它看上去像是一只被撕成两半,然后前后拼起来的无毛牛。四条腿皆在一条线上,狭窄的身躯表面,突出的血管盘根错节,犹如千年古树的根须。
它猛地一挣,彻底从梁柱之中跳了出来,目光凶恶地盯着范无病。
哪怕不是自己被盯着,青鸟浑身的羽毛也不禁炸起来。它心中骇然,“这头病兽真是越看越让人害怕啊,唉,莫说现在的我了,哪怕是香火鼎盛,金身澄明时期的我也不是它的对手。少年郎,要遭罪了。”
它一想到这病兽凌虐误入者的场景,就浑身发抖。
那绝对是它见过的最残忍恐怖的事,每每想起都会做噩梦。
“算了,还是不看了。”青鸟展翅便欲飞出去。
忽地,眼前闪过一道十分迅猛的威光。它以为是闪电从天而降了。转念间又想到,“不对啊,刚刚那道光,是从庙里炸开的吧!但是,那病兽应该不会这等术法才对。”
它赶紧折身朝庙中看去,眼前的场景,顿时让它骇然无比,一时之间竟忘记了飞行,从空中掉落,要砸到地上的时候,才惊醒过来,翅膀扑腾,飞到窗台上去。
从梁柱里钻出来的病兽,此刻栽倒在地上,一道从脑袋,贯通屁股的伤口,触目惊心。黑红色的血流出来,如同一张地毯。范无病手持一把造型朴素的长剑,插在它的脑袋上。
接着,原本已经从尸体里流出去的血竟然又倒流回来。
但是,病兽的尸体却愈发干瘪了,很快便什么都不剩。血肉,骨皮……全都不剩。山庙里,一下子变得十分空荡,只有一人一鸟和一把剑。
青鸟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范无病将指月剑插进他的胸膛。
范无病像个没事人似的,扭头看向它,笑着说,“就是这玩意儿欺压得你连自己是山神都不敢承认了?”
青鸟呆呆地问,“那病兽呢?”
“如你所见,没了。”
“它的尸体……”
范无病咧嘴一笑,“被我吃了。”
“吃了!”
因为《魔躯化武》的缘故,指月长剑和他是同体的。指月长剑吃了,就算是他吃了。
这病兽,实力其实还挺高的,有个分神五层左右,如若碰上其他修仙者,哪怕是分神后期也能一战。但可惜,它碰到了范无病。更可惜的是,它看上去是妖兽,实则是个妖化的,已经被泯灭了意志的魔修。
范无病最不怕的就是魔修。《血劫死仙术》作为一门仙级极品的魔功,修出来的修为,却像是专门教训魔修的,对魔气有着极强的压制力。好比小鹿遇见猛虎,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换成个普通修仙者,可能还会缠斗一下,但……魔修还是算了吧。
这个妖化魔修的一身气机,最终化作范无病血条当中冰冷的数字。战斗过程虽然是秒杀,但加的血其实还真不少,算上《血劫死仙术》的增益,足足有两亿。
范无病的总血量也便来到了【8.4亿】。
到了这个阶段,他对血条的关注度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敏感了。因为,他现在随便吐纳一下,都能加个上万点。从卜虚城离开,赶来这边的路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走走停停地,没有刻意去吐纳修炼,都加了一亿多。
《血劫死仙术》到底是仙级极品功法,能让一位魔主舍却一身修为,重走成魔路的含金量。
范无病更关心的是,这魔修是怎么妖化的。
“舌欲”消化着它的一生。
趁此期间,范无病便审视起青鸟来。
青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如芒在背,刚刚那场景太吓人了。盘踞于此,吞吃了无数人的病兽,居然被瞬杀了,而且……他居然把那病兽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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