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钱谦益,恭贺陛下再获大捷~~~!”
看着缓缓拜于身前的“首辅”,朱慈烺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前几日他便接到了钱谦益的奏疏。
在那封奏疏里,钱阁老认为有必要就近期朝政专门向陛下做一次汇报,所以便请求来一趟广州。
对此,朱慈烺倒也觉得合情合理。
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他也想从阁臣的口中看看各方的反应。
只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老钱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汇报二字上。
所以朱慈烺也便有些好奇,这帮老臣到底想用什么法子催他回去。
“阁老辛苦了,坐吧。”
“谢陛下。”
钱谦益依命落座,随即在一番流程之后他便将话题直接引到了正处。
此次他自是想将陛下迎回应天的,但从实际角度来说,朝中确也有诸多事情需得专门禀报一番。
譬如说这屯垦之事吧。
先前几番整编之后,整个江南便多出了十多万遭了裁撤的士卒。
按着陛下所说,不管这些人先前是降军还是义民,朝廷都得给他们谋出一条生路来。
可将其归于军户显然是极不现实的,且不说这些人里本就有不少是北面的军户出身,本就已对卫所制度深恶痛绝,单只是江南土地不足这一点便已能成为绕不过去的难题。
起先按着阁臣们所想,这些裁撤士卒便先由朝廷养着,待夺回江西,打通东西勾连之后再将他们以卫所的形式安置到丁口损失较大的湘赣等地。
这本也是个妥当的法子,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朱慈烺却要成立一個名为屯垦集团的机构,并准备把自江南抄没来的田产和湘赣的无主制定全都划拉进去。
在某些人看来,这个屯垦兵团虽不似卫所那般将士卒划为军户,亦不似卫所那般限制往来,但究其根本实际上也就是军屯那一套东西。
可钱老先生是何人?
他自应天被围时便以跟在了朱慈烺身边,其后挨过敲打也受过褒奖,对陛下的手段自是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
由此,哪怕他心中多少有些猜想,但在未真正得到圣谕之前又怎敢不慎重对待?
“卫所这东西已经烂到根里了。”
在将有关屯垦集团的相关事宜全部说了一遍之后,钱谦益终还是犹犹豫豫地试探了一句,而朱慈烺见自己的首辅问来却也没有隐瞒,直杠杠地便将自己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打仗不成,种田不成,这卫所除了让那帮子军将压榨士卒、败坏朝廷名声之外便是一无是处。”
“陛下英明,只是.......”
“怎的?”
“只是这般施为见效却有些慢了。”
对于钱谦益的说法,朱慈烺也是认可的。
似他这般零敲碎打,待到把卫所全都变成农垦集团却也得花上好几年功夫。
只是......
治大国如烹小鲜啊。
此时的卫所已经发展成农奴庄园一般的存在,里面不但存在着极为严重的吃空饷现象,便是还在所里的士卒也是战力低下,几如行尸走肉一般。
可这说白了也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而已,若查得深些,整个军中又有哪个军将没有牵扯进去?
便拿驻在应天的卫所来说,那夜朱慈烺一口气抓掉了九十多个千户。
若按满员来算,这九十多个千户麾下零零碎碎算下来少说也得有十一二万人马,可最终上了城上的兵卒拢共也就五六万老弱而已。
剩下的呢?
是人间蒸发了吗?
当初的朱慈烺没能力追究,也不敢追究,但他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些缺员要么就是被吃了空饷,要么就是给权贵人家当了奴仆。
似这等情况,他若真一纸令下改变现有利益格局,说不得那些浑浑噩噩的卫所兵们转眼就会受了军将挑唆闹出事端来。
所以,按他的谋算就是先把架子搭起来,待卫所兵们看见农垦集团的好处之后再对卫所进行改革。
如此一来动能便是自下而上的,朝廷不单能省下许多力气,还能将事情更为稳妥得推行开来。
“治大国如烹小鲜,朕等得起。”
这等想法多少带着些帝王心术,朱慈烺自也不会对钱谦益细细解释,待见对方似是懂了,他便又笑着问道:“还有旁的吗?”
“回禀陛下,还有就是海贸集团的事了。”
“说吧。”
“是,陛下您定的三十五条规程可谓思量周全,臣等参详许久亦觉已囊括各方,只是.......”说着,钱谦益便顿了一下,其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关才接着说道:“只是在这实名登记、不许买卖上面臣还是有些不解其意。”
“让他们别急。”
“臣,请罪。”
这样的回答显然远出钱谦益所料,待话音入耳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竟就往地上拜了下去。
他本是一万个不愿卷到这等事情里的。
说破天去,陛下在此番募股之时压根就没有把某些群体考虑进去,他若在此等情况之下还不知深浅地搅合到里头,谁晓得会不会两头不落好?
可压力这种东西总也有个承受极限。
在离开应天之前,一众藩王宗亲的代表便过来拜访了一番,待在杭州靠岸的时候朱国弼又代表勋贵说了些别的。
若这两家单独过来,凭他堂堂“首辅”自也能周旋一番,可这两面同时发力,他却也很难扛得住。
“请什么罪,不过是见了一两面而已,难道朕还会因为这个疑心你们?”
“臣.........臣..........”
不过淡淡的一句,钱谦益便觉一道冷气顺着腰背直冲天灵。
先前他觉得不对只是因为海贸集团的事情已经定了,他再替那两帮人来探陛下口风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可到了此时他却突然想到,皇帝不再应天,自己却私会宗亲勋贵,若真有人想借此来做些文章,他还哪里能逃得过图谋不轨的罪名。
所幸..........
“莫跪着了,朕又不是多疑的人,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当初。”
“陛下!老臣.....老臣实在没有别的心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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