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郑森怎么样?”
当这句话在暖阁内传开之时,不单马、袁、朱三人惊愕不已,便连钱谦益这个为其取字的老师也都满面疑惑的望向了朱慈烺:“陛下可是想借此时机安抚郑家?”
先收老子兵权乃是防你做大,再委儿子重任则是表明朝廷允你一家富贵。
这样的手段神宗便已用过。
那时李成梁坐镇辽东已有数十年,不说割据一方,但也算得根深蒂固。
由此,神宗便借着言官的弹劾夺了其兵权,之后又以其长子李如松接任。
说来也巧,就在这一夺一任之间,倭国发兵朝鲜,就似荷兰人突袭广州一般。
有着这样的前尘往事,钱谦益发此疑问自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若您有意安抚郑家自可以爵禄封赏,但命其领军却是万万不可的啊。”
也不知钱谦益是有些焦急还是旁的原因,先头那一问发出之后他也不等陛下回答便又在后面紧着坠了一句。
他想的明白,当年神宗能让李如松接替其父自是有着安抚这一系人马的盘算,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会的李如松已有四十余岁,他不仅在九边各镇都历练过,更还在数次大战之中立了不小的战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命李如松接班,就算含着朝争方面的考虑,其人本身的能力实际上也已达到,如此才能兵不血刃解了辽东隐忧,形成一番君臣佳话。
可那郑森呢?
他自被从倭国接回之后便在钻研八股,到现在说不得便连战船长什么样都已忘了。
如此情形陛下竟还要命其领兵迎敌,这让钱谦益如何能不焦急?
“哦?那郑森不是钱阁老的学生吗?怎.........”
“回禀陛下,郑森的确聪慧,但他毕竟少了磨砺,终不似神宗时的李忠烈那般,若战事不顺殃及家人便还罢了,老臣唯恐东南局面因其糜烂,届时...........”
说到这里,钱谦益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陛下,显然任命郑森一事已让他心中有些慌乱。
缘何?
他那一句话里的重点并不在“东南局面因其糜烂”,而是在“殃及家人”这几个字上。
其中道理却也不难理解,左右总是逃不过担心自己受到影响。
对于钱谦益的担忧,朱慈烺大抵也能猜到一些,可当他正在思量要以何种理由来打消其疑虑之时,朱大典却直端端地说了一句。
“启禀陛下,郑森虽然年轻,但其几位叔父皆是惯战之将,有他们在旁协助定能让荷兰人铩羽而归。”
他这话倒也不是为了给钱谦益添堵,而是他真觉得此法颇为妥当。
说白了,整個大明有能力指挥水军的其实也就那么些人,甚至说在去掉那几个惯在内河晃悠的之后,可以领海船作战的也就只有郑家兄弟了。
先前他因着各种原因便直接将郑家排除在了考虑范围之内,现在在陛下和钱谦益的对答之中他却突然意识到让郑森挂名其实是个远胜其他的法子。
如此一来,这位不太愿意让朝中争斗波及到自家权责的兵部尚书自然得第一个出言应和了。
“陛下,兵部之言虽妥,但广州之事也非仅凭水战便能解决的,更何况此时赣南当已调兵救援,凭着郑森在军中的威望终还是难让那些才得了大胜的将领听命啊。”
“这有何难?陛下只消明发一道圣旨让郑森统领水路各军便是,难道还有哪个敢违抗圣旨吗?”
朱大典的话说的自信满满,似乎忘了当初各镇对中枢之命视若枉然的事。
这倒也非他太过自信,毕竟现在的这位陛下不单与先前的弘光不同,便是再往前倒上几辈人,他也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说到底,大明这么多皇帝,亲自领兵上过战阵的又有几个?
莫看这位陛下文文弱弱,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
可自起兵以来,他不但指挥明军取得了一场场大胜,更还数次亲自临阵在参战明军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起先,朝中各官其实也只知道陛下在军中颇有威望,却不晓得这威望代表着什么。
可前一阵子在吴志葵之后,几个锦衣卫千户却只凭着一道圣旨和三两句言语便将可能出现的兵乱消弭于无形。
到了这会,各人才晓得吴志葵半辈子的经营竟是敌不过陛下的一道旨意,也才晓得了陛下在军中的威望到底高了何种地步。
有着这样的大能背书,朱大典自然敢说出“哪个敢违抗圣旨”,更何况赣南之军还都曾在陛下身边打过硬仗,圣旨对他们的约束力更还要高于吴志葵所部。
这等情形之下,他还哪里会担心赣南援军不听郑森号令?
“臣,附议。”
“臣,附议。”
话已说到这般份上,钱谦益心中也不由翻起嘀咕:似乎自己的这个学生还真是比何腾蛟和瞿式耜更为合适的领兵之人。
其后他倒也不曾扭捏,眼见在场几人皆都认为此法可行便也出言应了下来。
“陛下,此事既已定下,那臣等便去拟旨了。”
按着常理来说,领兵之人既已定下,各臣便该回去商议诸般细节了,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准备领着其他几人告退,却听陛下在那里似有些疑惑地说了一句。
“鞑子的谋算还未想明白呢。”
话音未落,各人皆都不由一愣。
谋算?
自然是察觉到江南近期的大规模兵力和物资调动,想要用这等方法引荷兰人入局,以此使大明不能集中全部精力攻取江西。
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哪里还需专门议上一议?
各人面上的表情,朱慈烺自是全都看在了眼里,对于各臣这样的表现,他虽在无奈之中还夹杂着些失望,但局面便是这样,他却也只能在心中组织措辞。
这几人虽还得用,但却难免有些矬子里拔高个的嫌疑。
说到底,这些人里除了马士英在崇祯朝还算得势,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政争之中的失败者。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做事的能力会与那些胜利者有多大的差距,只是骤临高位总难免因思考问题的方式不能马上随之改变而出现纰漏。
如此一来,便也常常会搞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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