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大朝会一开,便意味着新一年的工作正式开启,而在离开宫城回到各自衙门之后,各个堂官自也会再做一番安排。
不过许是礼部才完成了一项重大工作的原因,刘宗周在安排时也未太过啰嗦,对属下们一番嘉勉之后便阔阔气气地给了他们两日假期。
对于上官的体恤,黄端伯等官自是感念,其后他们回到各自院中一番安排便拢在一起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而去了。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各个主事的工作虽少有交叉,但同处一部却也难免磕碰,这般情形之下,借着这個机会弥补裂痕、拉近关系便显得极其必要了。
这几人平素里虽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论及私交却是无有多少,如此一来,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话题便也逐渐扯回了公事上。
“今日这大朝会办得庄重,仪制司实是居功至伟啊。”
说话这人乃是主客清吏司的赵主事,这赵主事的年岁倒与黄端伯相仿,但他是在地方上转任了数轮才调至礼部的,所以与其他同僚说起话来却也添着几分客套与奉迎。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此番多还是内廷操办,我等也仅是在礼仪规制上略略提点了一些。”
“黄主事过谦了,这便与那行军打仗一般,若无陛下运筹帷幄,只凭那些丘八又能济得什么事?”
待听此等夸赞,素来老实的黄端伯自然得谦虚一番,但他这里话音才落,那边就听祠祭清吏司的文主事接了一句。
自南渡以来,武将的权柄便一日大过一日,待到鞑子南下之前,朝廷中枢对于各镇的掌控已只流于表面。
对于这样的情况,某些身在地方且无有效信息渠道的官员自是不知,可他们这些处在中枢的人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内情?
所幸,陛下以擎天之力挽了狂澜,大小军头们似乎又变得服帖了起来,但让他们万分忧心的是,鞑子已然退去这么长时间,陛下这里却也仅是派了越其杰和万元吉这两个文官主理江西战事,对于其他各路竟似有些要以武将主事的苗头。
这般情形,对文官们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但在朝中阁老、部堂皆都未做表示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小官也就只能通过某种隐晦的方式发泄不满了。
黄端伯也是文官,他自然能够读懂这句话的深层次含义,只是他这人素来老实,虽也觉得不对武将加以制约乃是取祸之道,可上面到现在都没什么表示,他却也不会上赶着去接这话茬,待到对方话音落下,他最终也只是面带和善的微笑,竟似不知这话是在对自己言语一般。
“文主事所言倒也不差,不过武将兵卒还需用命,那些阉人却是万万都比不了的。”
面对此等情形,那赵主事自不会让话头撂在地上,改撤一番之后,他将目光投向文主事,随后那文主事便也如将将察觉到自己所言不妥一般。
“妄言,妄言,当自罚三杯。”
“对对对,实该自罚三杯。”
打了这么一番哈哈,几人便默契地将这个不太成功的话题忽略了过去。
寻常而言,文人雅士饮酒作乐之间自得召些艺伎于席间作陪,只是这黄端伯为人方正,平素里便不曾听过他传出什么风流雅事。
如此一来,赵、文二人自也不好丢下他一人在席间枯坐,这番酒宴自然也就成了单纯的同僚聚会。
只是这男人之间除了聊政事便是谈女人,现下无有女人,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阵,这话题却又转回到了朝中之事上。
“你们可曾听说了?那阉狗似是要往苏松去了。”
“哦?哪个阉狗?”
对于阉党,黄端伯却也没什么好感,所以当“阉狗”二字从赵主事口中冒出之后,他接的倒也顺口无比,显然是平素里也未曾少说。
“自是阮大铖。”
“可是为了那强占百姓土地的案子?”
“你也听说了?”
对于赵主事的反问,已然喝了好几轮的黄端伯自是觉得受到了小看。
说到底,大家都是礼部主事,某些零碎消息可能会因为各自所处的圈子不同而出现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情况,但刑部尚书将要离开应天,怎么看也能算是新年里的第一个大消息。
这般情形之下,黄端伯要是再一无所知却也要被这几个同僚小瞧了。
“自然听说了,那阉狗还放出风声,说是要就事论事绝不扩大范围。”
“这个我倒也听说了,但那阉狗素来心狠手辣.................”
说着,那赵主事顿了一下,也不知是想不明白素来心狠手辣的阮大铖为何会心生善念,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会放出这等风声。
老实讲,黄端伯也想不明白。
他虽知道苏松出了大族与官府勾结强逼卖地的案子,但他对这案子到底发在何处都不太清楚,更别说其中内情了。
只是阮大铖既然放出这等风声,那他要么是真有这样的打算,要么便是存着麻痹目标的盘算。
这般情形之下,地方上的那帮人又怎可能相信素来心黑手狠的阮大铖会手下留情?又怎会不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来全力应对?
如此一想,这提前放出的风声便似画蛇添足一般不可能产生半点作用,黄端伯心中疑惑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熬了这么多年的大族哪个不是行事谨慎的,难道阮大铖真还指望这么个消息能麻痹了他们?
想到这里,黄端伯心中便更是疑惑,可就当他的心绪略有些飘远之时,文主事的声音却又将他拉了回来。
“哼!阉狗之言如何能信?谁晓得他这番又要借着这由头祸害多少良善百姓呢!”
对于文主事之言,黄端伯倒也不置可否,他虽不是穷苦百姓家里出来的,但也不过小门小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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