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自古以来便将以谋破敌列为上上之选,而两军列阵对攻却只当做迫不得已。
可这数千年来,仗打了不老少,真正以谋破敌的又能占到几成?
最终的胜负却还是要靠两军列阵对攻方才能定的下来。
由此便出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情况,胜负大多都需以堂堂之阵决出,可在史书之中却只记载某某大帅以某某计策破敌,至于旁的便是连半个字都难以寻见。
就如今日这一阵,若能上得史书大约也就一句“总兵方国安与刘良佐部战于杭州城下”,至于怎么战,却只能靠读书之人凭空想象了。
不过方安国终归不是未见过战阵的人,当清军阵中一面面彩旗接连飘动之时他便意识到对方要做出应对了。
“你率本部人马准备,若鞑子想抄后路便尽力将其拦下。”
“得令!”
“你带本部人马准备,我若举红旗你便与他一道夹击鞑子,我若举黑旗你便掩护他们撤退。”
“得令。”
接连下了两道军令,随即便有两名军将直奔所部人马而去。
于方安国想来,此时摆在清军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为坐视这支人马被吃掉;二为想法扭转局面。
可由于那一阵火铳的缘故,敌军崩得太过迅速,所以清军若想扭转局势,除了派兵自侧翼包抄之外便再无旁的办法。
以此为基,他派出的这两支人马不但做好了拦截敌军的准备,更已做好了后手。
只要清军敢来,哪怕他们能冲破第一道拦截也必定会在第二道拦截处铩羽而归。
如此一来,除非他刘良佐真的愿意冒着城上火力与自己在杭州城下打一场全力以赴的大战,否则此战大抵还是会以明军取胜结束。
“大帅!快看!”
就当方国安以为关注着自家侄儿之时,身旁军将的喊声将他的注意力引到了清军大阵的左侧。
此时那里正有一支人马整肃队形,显然是准备自后方包抄方元科所部。
嘡。
方国安心下一沉。
他虽已做了应对,但那也只是出于统帅的本能,于他心中其实并不觉得刘良佐真敢在城下与自己大战一场。
事有异常即为妖。
可这妖到底会从何而来?
看着敌我双方的两支人马缓缓靠向战场左侧,方国安心中不详之感愈发浓烈。
都是打老了仗的人,无论方国安或是刘良佐都清楚,只要这两支人马撞在一起那这一战必定会越打越大。
可作为守方,明军在那种情况下必定会因为城上火力的支援而获得优势,除非清军有法抵消这种优势,否则这一仗明军立于不败之地,清军又有何理由再打下去?
抵消城上火力........抵消城上火力............
方国安在心中将这几个字念了十多遍却怎么也想不清刘良佐到底有何依仗。
难道..........
他往三四里地之外的钱塘江看了一眼,随即便打消了心中念头。
众所周知,清军并不注重水师,先不说凭他们那些民船改造而来的破玩意如何到达这里,便是到了又凭什么压制城上火力?
思来想去,方国安始终猜不透刘良佐到底有何依仗,如此情形他也只能再次将注意力投到战场之上。
此时受着援军的激励,位处战场中央的清军似乎又有些稳住的趋势,不过方元科已突至清军军阵中央,哪怕清军现在不溃当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至于左侧战场,双方将才接阵倒也看不清谁优谁劣,左右一时半会似也没有被清军突破的危险,方国安便又再次看向了战场中央。
他将大部分注意力投于此处,一者是因这里是战场关键,只要击溃当面之敌,明军或退、或战都是两便;二者便是因为私心了。
以方元科的战力,只要不陷于重围之中当不会有太大危险,可方安国素来将其视为己出,多投入一点关注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中央战场中的明军之余三四层便能突破清军战阵,而左侧战场中的局势却恰恰相反,明军这边已渐露疲态。
见此情形方国安心中一叹,命司旗官将红旗高举,随即便思虑起清军可能的应对。
先前几阵,无论他或是刘良佐都极有默契的将战斗控制在三两千人的规模,可今日那刘良佐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似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一阵打成大仗。
本着绝不让敌人达成目的的原则,方国安便已生了撤退之意。
不过撤退归撤退,中央战场的这支清军却是必须要击溃的,否则纠缠之下说不得这撤退就要变成溃退。
到那时不但城外大军安危难测,便是杭州城也有被鞑子冲破的可能。
“你二人带本部人马接应他们撤退,但闻我鸣金,你们便前出....”说到这里,方国安大略估计了一下城上火炮的射程,又看了看己方军阵与城墙的距离才说道:“前出二百步拦截敌军。”
“得令!”
二位军将领命而去,方国安似是觉得不太稳当,但他犹豫一阵最终还是未再对身旁仅余的两名军将下达什么命令。
“终归还是兵太少了。”
他看着正在战场上厮杀的麾下士卒,心中不由叹了一声。
莫看此时明军似乎占了些上风,但方国安心里清楚,自己已然竭尽全力,而鞑子那边却只派了刘良佐一部而已。
这般情形他自是无奈,可形势比人强,便是再无奈却也只能勉励为之。
“只求胜了这一战能让城中诸公不再鼠首两端。”
此念一生便被方国安强行驱散,毕竟现在方元科已快要杀穿清军军阵,刘良佐也当会于此时施展应对之策。
若是他再胡思乱想说不得便要错过转瞬即逝的机会。
只是.......
清军为何还不动弹?
按着常理来说,包抄的人马被明军拦下之后清军便该立刻再做应对,可这已近柱香功夫,那边却半点动静都无,让方国安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刘良佐到底在做什么。
这一妖接着一妖,让他打定念头只要击溃当面之敌便得马上将人马撤回城下。
这并非方国安贪心,非要吃掉那千余清军,而是随着方元科的突破,双方人马已缠在一起。
除非一方不管不顾率先溃逃,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两军是万万没法分开的。
分开!
对了,就是分开!
“鸣金收兵!”
“大帅!?”
“快!”
“是!”
铛!铛!铛!
片刻后,金鸣之声回荡与战场之上,随即各部依令而动,但已杀穿敌阵的方元科却在此时犹豫了。
按着先前的设想,无论大胜小胜,只要能赢上一星半点他便要立刻撤退以避免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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