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看着池塘中衰败的菱角,忽然启齿轻吟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吟完转首看着贾环,杏目流转,微笑道:“陆放翁悠然,杜工部沉郁,韦苏州淡雅,李义山隐僻,余独爱苏东坡之豪放豁达,世上美好的物事千千万,但能把不好的写好了,那才叫本事,正如这些枯荷残菊,本是衰败之物,苏东坡偏生便写出了一股子不屈不挠,蓬勃向上的味道来。”
贾环心中微动,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贾探春是红楼梦中的四大才女,论才思敏捷,薛宝钗或许稍逊林黛玉,但论博学,宝钗似乎更胜一筹,待人接物,为人处事方面更是首屈一指,她这一番话是在和自己论诗,抑或别有用意?
“苏东坡的诗词以豪放旷达为主,但也有写得婉约缠绵的,譬如那首《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有人喜欢李白的浪漫,有人喜欢柳三变的婉约,亦有人喜欢温八叉的绮靡,不过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贾环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看着薛宝钗笑道:“说来倒巧,宝姐姐所爱亦是吾之所爱,不仅仅是苏东坡的诗词,还有这满池的菱角。”
贾环说完一指下面池塘中漂浮着的菱角,薛宝钗愕了一下,奇道:“环弟如何得知我爱吃菱角?”
贾环笑而不答,忽然纵身翻过栏杆,顺着旁边的假山灵活地爬下去。薛宝钗不由惊呼出声:“小心,仔细滑倒!”
然而贾环已飞快地下到了池塘边,探手采了一捧新鲜的菱角,用手帕兜着,然后又顺着假山爬了上来。薛宝钗看得心惊肉跳,屏住呼吸不敢作声,生恐贾环分了神,直到后者翻了上凉亭,这才松了口气,嗔怪地道:“环兄弟这是作甚?”
“嘴馋了!”贾环笑吟吟地剥了个菱角丢进嘴里大嚼,一边赞道:“爽甜,宝姐姐你也尝尝。”
薛宝钗似乎有点生气,摇头道:“我不爱吃这个,你爱吃便都吃了。”
贾环却麻利地剥了一个菱角送到宝钗的唇边,使出大脸宝死缠难打的招数道:“真的很甜呢,宝姐姐且尝尝吧,也不枉我下去采这一遭儿。”
薛宝钗闻言心中一软,又嗅到菱角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最终还是轻轻地咬了一口。
“没骗你吧?”贾环笑问。
看着某人眉开眼笑的样子,薛宝钗芳心微颤,脸颊更是微微发烫了,无奈地嗔道:“你就淘气吧,刚才若摔下去可不是顽的。”
只不过,那语气轻柔得让贾环都有点踩上了棉花似的飘飘然,笑道:“宝姐姐也太小瞧我了,环儿好歹也是上过阵杀敌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薛宝钗摇头轻道:“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以身犯险,尤其是为了些没紧要的事,譬如你爱吃菱角,让下人驾船去采便是了,这假山不仅陡峭,而且有棱有角的,若是磕伤碰伤了岂不糟糕,就是我……我们看着也心疼,环兄弟以后切莫如此了!”
贾环心中一暖,点头认错道:“宝姐姐说得是,下不为例。”
薛宝钗见着某人听教听话,心中微甜,剥了一枚菱角递来,柔声道:“环兄弟爱吃便多吃点,回头让人多采点你带回去,让曼姑娘和圆圆妹妹也尝尝鲜。”
“谢谢宝姐姐!”贾环愉快地张嘴衔住,果真又脆又甜。
薛宝钗见贾环吃得香甜,心里更是欢喜,正要再剥一枚,便见莺儿神色有点慌张地奔了进来道:“姑娘,三爷,不好啦,大爷被官差拿去应天府衙了。”
薛宝钗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大爷犯了什么事?”
“好像是打伤人了。”莺儿一脸无奈地答道。
贾环很是无语,果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薛蟠这货就是一只改不了吃屎毛病的狗,菊花才刚好了多久?竟然又出去惹事生非,摊上这么一个奇葩兄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擦!
只是恼火归恼火,眼见宝钗焦急得花容失色的样子,贾环不想管也得管了,忙安慰道:“宝姐姐莫急,我和蝌二哥这便走一趟应天府。”
薛宝钗眼圈微红,有点过意不意地道:“总是麻烦环兄弟你……”
“宝姐姐不必多说,且等我的消息。”贾环摆手打断了薛宝钗,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凉亭。
薛宝钗看着贾环快步离去的背影,眼眸中不觉蒙上了一层轻雾,既感动又担心,既惭愧又无奈。
且说贾环赶到薛家前面客厅,发现林之孝父子三人竟在那候着,一问才知,原来薛蟠打伤人的消息竟是他们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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