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二层的环境的确不错,每一张桌子之间都有屏风隔断,而且四周还别出心裁地摆上了各种绿植和精美的瓷器,椅桌和地板都擦得一尘不染,铁牛坐在这里只觉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了。
贾环微笑道:“铁牛大哥是不是不太习惯?”
铁牛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不怕环三爷您笑话,俺平时连馆子都舍不得下,这种气派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贾环自嘲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
铁牛憨憨一笑,他虽然老实,但并不是傻,贾环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哪里像是第一次来,更何况贾环可是国公府的公子,什么世面没见过?
其实,贾环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第一次来醉香楼,作为贾府庶子的他,每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还被赵姨娘管着,而醉香楼二楼的最低消费都要二两银子,试问他哪里消费得起?不过呢,他前世小小年纪便随家人四处出国旅游了,国内外顶级的酒店都住过,像醉香楼这种地方他还真不放在眼内,所以淡定得很,当然,刚从徐小胖那赚来的三十两银子才是他真正的底气。
很快,一桌丰盛的菜肴便陆续被端上来了,有醉香楼的招牌烧鹅、火腿炖肘子、鹅掌鸭信、酸笋鸡皮汤、松子鱼、风腌果子狸。香喷喷,热腾腾,即便是贾环都禁不住食指大动,铁牛则瞪圆了双目,止不住地猛吞口水,而钱槐这货早已垂涎三尺了。
“起筷吧!”贾环十分善解人意地举筷先夹了一箸,钱槐和铁牛二人顿时如听仙音,立即开启了风卷残云模式,不消一炷香时间,满满一桌佳肴竟被一扫而空。
铁牛幸福地打了饱嗝,眼眶竟然有点湿润了,用郓裂的手背擦了擦眼睛,有点不好意地道:“俺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钱槐得意地道:“所以你小子今天是托了我家三爷的福了。”
贾环扫了一眼铁牛那双长满冻疮的大手,不由暗叹人世间疾苦,社会上真正衣食无忧的永远只是少数,绝大部份人每日都在为三餐一宿奔忙,生活过得慌慌张张,还不是图那碎银几两。
“铁牛大哥家里几口人?”贾环关心地问。
几碗浊酒下肚,铁牛倒是没有先前的局促了,嗡声答道:“就三口人,除了老母,还有一个弟弟。”
“你老子呢?”钱槐那货多嘴问道,结果被贾环瞪了一眼。
铁牛眼中闪过一线黯然道:“早没了,俺五岁那年没的,那时俺弟才出生没多久。”
此言一出,贾环沉默了,钱槐那货也禁不住露出同情之色,幼年丧父,还有个刚出生的弟弟,光是想想就知道多难了。
铁牛显然并非多言之人,但估计积郁在心里太久了,难得眼前有人倾诉,乘着几分酒意续道:“俺爹本是山东人氏,那年在街上遇到一群泼皮调戏妇人,实在看不过眼便出面制止,岂料惹怒了对方,就打了起来,对方还动了刀子,俺爹红了眼,下了重手,当场打死一個,重伤两个,轻伤五个。”
钱槐吐了吐舌头道:“一打八?你老子那么能打?不会是吹牛皮吧!”
铁牛不屑地道:“俺爹是山中猎户,不仅箭术好,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等闲十个八个汉子近不了身,那些泼皮如何能是他对手!”
钱槐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铁牛眼神一黯道:“后来俺爹被官府拿住判了个秋后问斩,俺娘担心那些泼皮会报复,带着俺和俺弟远走他乡,辗转来到京城,靠着帮人打杂工,缝缝补补过日子,由于长年做针线活,如今眼睛不太好,就在家待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幸好,如今俺们兄弟都长大了,有能力侍奉她老人家。”
虽然只是三言两言的叙述,但其中的辛酸就可想而知了,相比之下,贾环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两世为人都出生在富足之家,真的没受过什么苦。
钱槐这货却哪壶不开提那壶,一拍额头道:“难怪你会害怕那两个泼皮,敢情有这一段缘故。”
铁牛摇头道:“俺不是怕他们,俺只是担心伤了人吃官司,俺老娘没人照顾罢了,俺弟才十三岁,虽然也有几把子力气,但这小子不安份,整日跟那些狐朋狗党耍刀弄棍,好勇斗狠,俺从小到大没少替他擦屁股,这小子指不定那天就折进去了。”
贾环笑着安慰道:“那倒不至于,宋太祖赵匡胤、唐太宗李世民也爱耍刀弄棍,结交朋友,后来却成了皇帝,令弟指不定日后也会出人头地。”
铁牛摇头苦笑道:“没人头落地就烧高香了,还出人头地,这辈子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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