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揉碎了一树海棠,天明时,庭院里满地落花,踩着它们,能闻到淡淡的馨香。
刺史府的景致一向很好,毕师铎知道自己是个粗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喜欢。
“好看么?”
有人站在他身旁。
敬翔着一身青色官袍,显露出几分从容的气度,毕师铎看见是他,脸上却没什么恭敬神色,只是点头淡淡道。
“见过敬参军。”
“毕将军这么早过来找留守,可是有要事?”
“是。”
毕师铎并不隐晦,而是道:“是濮、曹两州地方上的团练兵,闹着要军饷。”
团练兵又称团结兵,实质就是等同于地方上的民兵,先前濮、曹两州刺史调动起来的那点兵力,也正是团练兵。
这两州的团练兵大部分是老弱病残,战斗力有限。
“将军的意思是?”
“我意在遣散这些团练,这些人干吃饷不说,除此之外还一无是处,不如全都遣散了。”
毕师铎本身不算庸将,虽然以前只是领着一帮曹贼流寇,但也是征战了两年下来,能活到今天没死甚至是被黄巢任为军中大将,这代表他成长的很快。
至少,做个将军是真的绰绰有余了。
“我在黄巢军中时,常来者不拒,不论老幼,甚至有时候还得逼迫妇人上阵厮杀。那时候谁会傻了吧唧地想去练什么精锐?
大家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钱来得快,人死得也快,这批死光了下一批又来了,黄巢根本不用担心无兵可用。
但现在不同了。”
毕师铎直言不讳道:
“至于留守这儿,他必须得重建起天平军作为威慑,可如今兵力毕竟只有数千,再多了,天平军下辖三州供养不起。
所以,只能练精锐。”
“毕将军是反贼出身?”敬翔很直接地问道。
“对。”
毕师铎再度皱起眉头,但没从敬翔眼里看到轻蔑,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将军却是尽心尽力地在替留守考虑。”
毕师铎沉默片刻,回答道:
“因为,我如今在梁留守手底下做的是官,朝廷的官。若是能好好做官,谁又愿意做那朝不保夕的贼?”
“再者......”
毕师铎看了一眼院子,忽然压低声音:
“先生的智谋,在下是亲眼瞧见了,
如今天平军境况实则窘迫,难道先生不会觉得压抑么?”
晚唐时,武将、幕僚改换门庭,可没人会说什么三姓家奴之类的话,因为这时候本来就很乱。
在这种时候,大家很天然地讲究一個从心。
顶头的大佬走错路被杀,底下人无非也就是换个主子的事。
敬翔笑了笑,指向院子。
“你觉得这儿好看么?”
毕师铎皱起眉头,疑惑道:“您,刚才不是问过了么?”
“哦,那我再换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能这么好看么?”
“......末将愚劣,还请先生教我。”
“我听说,先前黄巢即将攻打郓州城的时候,彼时梁留守还是个县尉,收到消息后就指使当时是校尉的孙昌,率兵杀光了准备逃出城的刺史一家。
这儿,用人血浇灌起来的,长得能不好吗?
那位老刺史死后,梁留守用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仅让自个坐稳了郓州刺史的位子,还拿到了留守。
毕将军,或许你在外看到的风景很多,但不如好好看看这小院子里的风景,再想想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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