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执行过死刑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
活着,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干净朴素的房屋,制式的衣物,以及一柄横刀,这些就是一个亲随所能拥有的东西。
以往朱温跟着黄巢四处劫掠的时候,高门大户的后院不是没住过,但却没有哪一处,能比得上这儿安心。
自己,居然也是个有官面儿身份的人了。
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床上呼呼大睡的葛从周,朱温默默穿好了衣服,然后打开门,在身后缓缓地关上。
沿途的士卒对他还不眼熟,但看到装束,认得是刺史帐下亲兵,态度自然也亲切些,替他指了路,最后朱温来到官衙的正堂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后的梁信。
本来梁信允许他们两人休息两天,熟悉一下亲随要做的事,等大军出发回郓州的时候,再让他们两個“上岗”。
现在朱温主动来了,梁信并不意外,手里笔顿住,恰好批阅完了最后一份公文。
然后,他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将来名声很大,但现在不仅籍籍无名,看上去也很青涩的大汉。
梁信对朱温的来历很清楚,但还是示意朱温坐下,温和地问道:
“你是哪里人氏?”
“回使君的话,小人是宋州砀山县人。”
“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有几个...”朱温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有个二兄,与小人一起在贼军中任事,只不过......”
梁信率军袭击平陆县,叛军毫无防备,全军溃败,黄巢最后收拾了几百兵卒,仓皇逃了。
朱温的二哥朱存,兴许也在那支跟随黄巢逃离的队伍中。
希望他在吧...
朱温嘴角嗫嚅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回答道:
“应该是...逃了吧。”
要是没逃掉,被郓州军俘虏了,那兄长肯定也是能找到自己的,或者说,还有第三种情况。
那就是,朱存也在那些被杀的叛军之中。
朱温本能地回避最后这个可能。
一边闲谈着,梁信一边把手里的信递给朱温。
“鲁户曹认识吧,人群里面最胖的那个,沿着外面这条走廊出去,最顶头那个房间,他就在里面把这个交给他,让他派人去送信。”
“诺。”
朱温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开始做事了,心里蓦地一阵激动。
说到底,他连个底层小校都不是,在黄巢身边也不过是个兵卒的身份,反而是梁信这儿,直接就让他做了亲随。
在寻常士卒看来,这已经是极大的抬举了。
使君把你带在身边,
这,
是要提携你啊!
看着朱温的背影,梁信脸上温和的笑意迅速收敛,最后化作一抹沉思之色。
固然,成大事者需要运气,但相比于现代,古代很多能成大事的人,并非只是站在风口上就乘势而起了。
他们本身的能力、本事,是不缺的。
自己究竟是在身边养了头可以调教的幼虎,还是头隐藏爪牙的老狼?
......
此时,兖海节度使齐克让还在赶来的路上。
兵马需要调动,粮草需要筹备,自己身体不适,出征后需要安排留守的官员以及规章制度等等。
反正此一时彼一时的理由,只要想找就肯定能找到。
虽说,宋威一旦死了,这边的局势就可能会迅速恶化。
但归根结底,火没烧到自己家里不知道心疼,总归是不急的。
等他收到了平卢军节度使宋威已经身死的消息后,这才如火烧屁股一般窜起来,病也不装了,喊着赶紧去平叛!
走到半路上,又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郓州刺史梁信,恰好追着一支溃逃的叛军,又恰好选对了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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