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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逆光

人类总是会在各种奇怪的领域互相冲突。从豆腐脑的咸甜到加不加香菜,从吃鸡蛋是先敲大头小头,到洗澡的时候是先洗头还是先洗脸。

只要你的某些行为和一部分人不同,那就有可能成为冲突的导火索。

人类是痴迷于自相残杀的种族,只要能够让他们正当的杀戮,什么理由其实都可以接受。

而在各种理由中,最容易引起冲突的就是“认知”类差异。尤其是和人类自身相关的认知类差异,这是能够引起最残忍且血腥暴力冲突的。比如隔壁村认定本村并不属于同宗同族,而是一群窃取了土地的外来户。比如某些团体认定自己的喜好应该凌驾于其人的基本需求之上,又比如对特定群体施加以“非人类”的头衔,并且巩固这一认知。

人类社会是由无数个体组成的有机整体,融入人类社会的第一条基本要求是认知符合。就像是传统科幻末世作品里,废土上疯狂麦克斯式的朋克军阀制奴隶社会,是不会接受一个掌握了高级科技知识的“核战避难掩体”中的第三代居民的。废土上的朋克军阀不会认为这个长相奇怪的娘娘腔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而这位第三代居民也不可能承认这些粗野无知、用人肉和人血充当食物的疯子们和自己一样。

认知是人类和社会产生联系的基础,融入并且维持社会关系,首先要求所有人都有一个基本的共同认知——我们都是人类,我们都可以沟通,我们都需要遵循基本的社会和法律规定等等。

但是现在,这个基本的共识认知出了问题。而且还是个大问题。

——

“我们是学术委员会,不是联合议会!立法机构要操心的事情,让联合政府去做。”袁院士在学术大厅里拍着椅背喊道,“同志们,朋友们,请你们冷静下来!”

搞农学的院士在学术委员会里总是格外有面子的。这是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农学领域院士数量不多,因此格外值得尊敬。毕竟这项领域里的研究枯燥且总是让人疲累,有些研究者终其一生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结果。

但只要能在农学领域里成为院士,那就意味着这位了不起的“农民”通过自己的研究创造,改善了数以亿计普通人的生活。这样的人当然值得尊敬。

这种尊敬,和他们每一个都是常年在农田里泡出来的实干派,浑身腱子肉普通人压根打不过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今天讨论的话题实在是太过严重,哪怕是袁院士也有点压不住场子。另外的十二位院士精准的分成了3V3V3V3的四个小组,并且开始了相互之间的激烈语言互动。

各个小组之间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有认为“只剩下一个大脑当然不能算是活人”派,有“虽然只有大脑但意识存在所以还是活人”派。

以及“只有大脑说明他应该是一个权利受限的人”和“你们是不是有病,操心这玩意干啥”派。

现场反正乱的让人头皮发麻,而且这种争论似乎短时间内还看不到结束的希望。

袁院士连续尝试了几次,仍然没能制止自己的同事们争吵。他叹了口气,然后拔出拐杖,狠狠劈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仿佛长鞭撕开空气似的尖锐声响传遍了整个会议室。站在门外的安保人员迅速冲入现场,在确认只是袁院士用拐杖抽打桌面后,他们又迅速撤了出去——仿佛自己从来没进来过似的。

“既然你们想辩论,那就辩论个明白。”袁院士抓起麦克风,不阴不阳不咸不淡的说道,“要辩论,那就按规矩来——各位,我们是为了达成共识才组成的学术委员会。我希望大家能够以一个负责任的态度参会。一切的争论和辩论,根本目的应该是为了达成共识,而不是把对方辩驳的哑口无言,然后你从中获得胜利的欣慰。”

袁院士敲了敲桌子,一块巨大的时钟飘浮出现在了桌子上方——就是画面稍微有些不稳定,看起来像是刚刚挨了一拐杖的电视。

“我们委派的研究小组,将于十五分钟后抵达降落场。”袁院士冷静道,“既然我们要讨论一个由他们创造出来的问题,那我个人建议,至少应该让他们也参与进来。让杨伟民教授和他的学生向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会为我们创造出这样的困局。”

他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我明白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希望能够直接和渡边以及那个十四号交谈,但是,麻烦你们用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们自己的脑子也不见得能够在脱离颅骨的状态下坐轨道舱。渡边和十四号只能通过更加温和的方式抵达现场,这需要时间。”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都是学术委员,象征着整个人类知识界、至少是理工类知识界的最高水平。拿出点最高水平的样子出来。”袁院士皱眉训斥道,“如果你们有人打算胡搅蛮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向你们保证,本届学术委员会的任期汇报里,我豁出去了也得把你们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

“你们发癫之前,都先给我过过脑子。”袁院士仿佛戏剧里的山大王一般,一脚踩在凳子上,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自己黝黑发达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一对满是老茧的拳头掰的劈啪作响,“我想各位也不想被人当成愚蠢和没脑子的代表,被永远铭记在人类历史上吧?”

为了保护研究小组,袁院士在竭尽全力弹压这群快咬起来的院士们,而他想保护的研究小组……现在正在被人抬出轨道舱。

说抬可能都有点客气。反正鼻子上贴着一大块已经浸透鲜血纱布的朱塞佩,是被工作人员直接拎着腿拖出登陆舱的。

这群平时和刚刚入伍不久的联卫军们打交道的地勤可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朱塞佩身上的固定扣被解开的时候,他是直接面朝下摔在登陆舱的防滑地板上的。地勤工作人员确定他还活着之后,实在是懒得把人翻过来——于是朱塞佩就这么面朝下被人拖行了足足二十七米。

那一抹殷红的鼻血也在地面上画出了一道二十七米长的痕迹。

其他几人的状况稍微好一点。陆沉全程咬紧牙关,但在落地之后还是吐的脸都快绿了。杨伟民从上升段过载开始就晕了过去,中间的失重段上醒了一会——然后被自己漂浮在面前的双手吓了半死。

随后的降落段,杨伟民一手抓着陆沉,另一只手抓着使劲翻着白眼的唐庆隆。叫唤了七八秒钟时间,一眨眼就又晕了过去。

唐庆隆的状态也不怎么好,虽然是个好人,虽然是个四料院士,但他身体不好这是事实。为了让唐院士顺利通过高负载状态,安排轨道舱的联卫军军官们还专门给唐庆隆准备了一套负荷服,并且还给他接上了氧气供应。

唐院士在起飞和降落的阶段都保持了清醒,但说实话……还不如晕过去呢。负荷服在他的腰腿部以高强度泵气,以阻止血液被加速度甩到下半身,从而导致脑供血不足而失去意识。穿着负荷服的唐庆隆感觉自己的腿上仿佛有一辆重载卡车正在泊车。

他也没想到,这种加压负荷服充饱了之后居然是不撒气的!杨伟民拽着他的手嗷嗷乱叫的时候,唐院士差点也跟着一起叫出来。倒不是因为突然的加速度让他害怕,纯粹是杨伟民拽他的时候力气太大,扯的负荷服跟着一起歪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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