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愣了愣,随即面露苦涩。
莫非在这人眼里,大明,已经没救了吗?
“朝廷为何不能报效?”朱由检问道。
朱仙之看着弟弟的神情,知道这小子是个标准的,还没被社会毒打的读书人。
既然社会没毒打他,那他这个当哥的,就来毒打他!
“弟弟可见过村口的水筒车?”朱仙之问。
“见了,精妙绝伦。”朱由检对这玩意儿极为好奇,就是因为那水筒车,他才会出现在此处。
“其实也有当官的觉得精妙绝伦,想要推广,但是无人肯应。”朱仙之淡淡道。
朱由检不能理解,这么好的东西,为何无人肯应?
“房山县令当时见到此物,觉得极为精妙,此物可以节省不少人力物力,于是询问了构造之法,说要呈给上官,如无意外,定可推广。”朱仙之淡淡说道。
朱由检心道这是好事啊?莫非后面出了什么纰漏?
“没过多久,这位房山县令又回来寻我,说上头的官不愿意推广。”
“此乃善政!为何不愿?”朱由检有些激动了。
“呵呵,因为房山县令是个清官,没钱向上官活动。”朱仙之冷笑道。
朱由检惊呆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操作?
“这等好事,上官做好了,同样是政绩,为何只在乎这些蝇头小利?”
“呵呵,政绩?如今的大明官员,哪里需要什么政绩?只需要不断捞钱,不断活动,便可不断升擢,想干事实?那岂不是异类?”
朱仙之一开始,还是对大明朝廷抱有希望的,但是经过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这种希望就消失不见了。
“还有纺纱机,其纺纱速度,是寻常织机的三倍,房山县令同样想推广出去,结果这一次,直接被上官给驳斥了,他一怒之下,挂印而走。”
朱由检有些懵,他手底下的,到底是一群怎样的官员?
“这又是为何?先进工具促进生产?多好的事?不推广就算了,为何还要驳斥?”
“除了上述那些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纺织业发展起来,就会侵占农田,而种出的丝,本地不一定能消化完,价格就会下降,还得往外寻找销路,这很麻烦,所以对于一些保守且陈旧的地主来说,这种结果,是无法接受的。”
朱由检叹息一声,就因为麻烦,有些好的东西,就这样被掩藏了。
“为何大明的这些官吏,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低声喃喃。
朱仙之看着弟弟正在头脑风暴,暗自欣喜。
“不过,他们也算是歪打正着,因为要是真推广这纺纱机,确实有害,如今的大明,不配拥有这种纺纱机。”
朱由检都麻木了,懒得争辩,只是静静聆听,看这人到底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出来。
“大明的纺纱工人,大多为个体,一旦纺纱机速度过快,工人效率大增,而原丝太少,最终会出现很多人无布可织的情况。”
“即便有布可织,这些好处,也到不了百姓头上,做个假设:以前一天一匹布得钱二十文,现在一天哪怕织出三匹布,的钱同样是二十文。”
资本的尿性,哦不对,大明的地主,比资本更可怕。
不管生产技术如何发展,其红利,底层百姓,基本上是没法享受到的。
朱由检愣在原地,王承恩也愣在原地,至于王大爷,完全听不懂,于是在后厨操弄鸡肉。
朱由检他今天,听到了太多以往听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好的东西,因为当官的坏,所以无法推广;而正是因为没法推广,反而没酿成恶果。
可笑,可笑,他的大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道?
他要怎么做,才能挽救这样的大明?
朱仙之看到弟弟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失落,心道糟了,不会把这小子的道心给说崩溃了吧?
“振之啊,无妨无妨,大明要亡,跟你我兄弟有什么关系?哥近些年也存了不少银两,咱们找个时间南下,再伺机出海,安南、日本、台湾,都比在这大明安逸。”朱仙之急忙安慰道。
朱由检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止不住,只能仰着头,不然眼泪掉下来。
朱仙之懵了,这弟弟对大明的感情,咋这么深?
要是大明灭亡了,他岂不是也会像那许多人一样,选择为国尽忠?
不行不行,他朱仙之就这一个亲人了,要是死了,不真成了孤家寡人?
“大哥,大明,当真没救了吗?”朱由检恍惚了半天,才抬头盯着朱仙之,怔怔的问道。
朱仙之看着弟弟一脸凄然,知晓得先哄骗这小子一手,不然他说不定就不想活下去了。
“还没崩坏到这个地步,要是操作得当,还是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的。”
朱由检眼中顿时迸发出一抹极为强烈的神采!
大明还有救?
别人要是说这些话,他肯定嗤之以鼻,大明已经存续了两百多年,还能亡了不成?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便宜大哥,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服,他说的,仿佛就如同真理一般。
“还望大哥赐教!”
“小子,挽救大明,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而且你身份低微,即便知道救世之道,谁又会听你言语呢?”
朱由检心道朕是皇帝,只要我愿意相信,到底还是能做不少事情的。
他害怕的,只是无人给他指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