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县的衙门是标准的明代县衙布置,县狱所设在县衙的西南侧,王重七跟着狱卒出来以后,穿过两道门,再从县仪门左侧的小门进到了吏舍,最终走到最里边的洗浴房。
这块地方是县衙安排给衙役、狱卒等小吏的临时宿舍,院落里对称着两排,少说也有10间。
县丞李有福吩咐人送来了一套换洗衣服。知县是一县之最,带去见他的人在穿着打扮上自然不能怠慢了。一刻的功夫,王重七便沐浴更衣好出来了,原本蓬头垢面的他似换了一个人。
等候的人望去,只见一个翩翩少年,头戴黑纱儒巾,身着素色,两侧开叉的襕衫,后垂着一双飘带,而脸蛋轮廓分明,墨眉似剑,双目深邃有神,不过毕竟他才十六岁,脸蛋上还是有一份青涩。
王重七得意地一笑,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胸有成竹,随后朝着等待的狱卒和衙役行了一个礼,这哪是一个不听官府告诫,私自入海的乡野刁民,这分明就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
“哎呀呀!这真是看不出来啊!”狱卒发出了一声感叹,“我们县的县狱可真是个好地方,这人才关进去没几日,就大变样啊!”
一旁等候的小吏冷哼一声,讽刺道,“不用羡慕,如果这小子一会儿耍花样惹怒了老爷,你入大牢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滚一边去!真是没一句好听的!”
小吏并无再搭话,而是直接对着王重七道,“小哥,走吧!别让大人等太久!”
王重七应了一声,便跟着小吏出了吏舍,李县丞刚说的后厅在县大堂的正后方,知县宅子的前方,平时作一些接待之用。后厅也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院子,中间是正厅,两侧则是附房。
王重七这个身份自然用不了正厅接待,他被带到了侧边的一个书房内等候。
文化人讲究精而雅,这书房必须展示出一种简单却又不凡、淡雅而又低奢的内涵味儿,而作为本县头号书房,这屋内自然装饰古色古香更胜一筹。墙两侧是通顶的书架,其余的装饰架子都刻着精美的雕花,上面陈着各类古玩、书帖和一些不知道什么大家做的字画卷抽。
不过这些东西摆放很是整齐,应该是许久没有翻阅过了。
虽然刚才小吏催促王重七快速一些,但此刻严知县并不在书房内。
足足过了两刻的时间,穿着便服的严知县才步履蹒跚地来了。
严知县名严通,字瑞峰,南直隶松江府人士,今年四十有六,相对于明朝这个时期而言,年纪不轻啦!
不过花儿开得晚,总算是开了,四十岁那年他成了天子门生,又通过各种私底下的运作,没有被安排到贫瘠之地为官,而是到了他想来的江南之地做了一个知县。
但这个人可能是年级大了,啥也不想干,本着宁愿不做,不能做错的处事态度混日子。
可你要说他不思进取吧,他又巴结知府想更上一层楼。而且现在倭患日益严重,他也想着能调离沿海。
王重七斜着眼,打量了一下,他与精瘦的李县丞截然不同,这严知县是水桶腰,大象腿,脖子上还套了救生圈,眼睛似乎都被脸上的肉给挤没了,就两根线了。
好家伙,感情这县衙的饭都让他给吃了吧!而且他走路似乎都费劲,到了屋内就喘着轻轻的气息。
进了书房的严知县一看眼前的小子年纪尚轻,脸上有一丝不悦。
王重七忙作揖行礼,“知县大人!”
“嗯”,严知县边应声,边走到书案的后面,慢慢坐了下去,坐稳后又下压双手示意,“你们也别站着啦!坐吧,都坐吧!”
知县专属的大书桌前方两侧各置了两把红木椅,因为王重七等下还要与严通交流事情,李县丞便安排他坐到了靠内的一张,自己则坐到了外面那张。
而一起来的孔老六则坐在对面的外侧椅子上,他本无资格参加这个会,但因为王重七先前被关在牢狱,又是他转达了这小子能为本县解忧的事情,这才一起来了。
落座后,不用人吩咐,厅差马上就端来了茶水,一切井然有序,似排练过一般。
“堂尊,这位小兄弟便是提出有办法助大人的少年!”李县丞做了一个开场。
严知县点了点头,朝着王重七问道,“王重七,嗯....你前几日私自入海?”
“是!”
本以为这小子会支支吾吾,没想到居然一口承认。
严通赶忙又道,“哎呀,这可就不太好了!非常时期,本官完全有理由认为你是伪倭,入海是想去海上给贼人通消息,那就是死罪了!”
他说完便看向王重七,竟没见他有一丝的紧张与惊恐。
这要归功于王重七的职业,现世的王重七是一名培训机构的课程销售,平时接触得人多了,自然多了一丝沉着稳重和说话夸大一些的本事。
“严大人是本县父母,小的早就听闻,大人爱民如子!”
“而且啊,我在牢里的时候...”说完这话,王重七侧头看了一下孔老六。
孔牢头听到“牢里的时候”,瞬间紧张起来,很自然地抬起头,也看向了王重七,害怕他说了什么话牵扯到自己,毕竟这几日,可没优待过这小子,还讹诈了他舅舅。
他不禁有些后悔,当时尽想着能在县老爷面前表现一把,现在看来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在牢里的时候,狱卒就宽慰我说堂尊为人正直,爱憎分明,我并无通倭,那日无非是想捕一些鱼!严大人定会调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他即对严通表达了赞扬之情,又给他扣了一个严青天的高帽子。
严通听后本来严肃的脸上渐渐晴朗起来。虽然知道这小子的话语意图,但听起来仍然十分舒坦。
“哈哈哈!你这小子,滑头!”
“小的不敢!”王重七连忙毕恭毕敬地站起来。
近两日,严通为了巴结知府之事发愁,可这会,反而看不出他一丝丝的着急,不问正事,而是拉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