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颜卿向前靠了靠,手肘放在茶几上,歪歪头,单手托腮,“万一你改主意了呢?”
“话说死。”黎晗一口咬定,“我可以借你一笔钱,出去住酒店,等你发了工资再还。”
父母走后,各路亲戚找他借过不少钱,没见有人还过,估计是看他年轻,少不更事,好欺负。
黎晗懒得讨债,口头要账,人家只管找借口拖着,要不回;打官司短则几月,长则几年,费时费力,没必要。
舅舅家虽然骂过他,可先前表弟结婚时,也找他借了十万块,至今未还。
黎晗对舅舅家有愧,因此没说什么,权当是送的。
“我连工作都没找到呢。”颜卿睫毛忽闪,“不怕我拿着钱跑路啊?”
“跑了那我认倒霉。”黎晗按摩左臂。
毫无征兆的,他的手麻了。
“南瓜粥好喝吗?”颜卿再次跳跃话题。
黎晗没回答。
过快的心跳使他麻痹的手指剧烈颤抖,呼吸也变得困难,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
来不及说话,黎晗转身冲了出去。
……
洗手间内,黎晗狂吐不止。
他弯着腰,汗水从额头流下。
胃在燃烧,强烈的濒死感和难以言喻的恐惧将他包围。
是不是心梗?要死了吗?各种猜测无端涌现,迅速占据了他的脑海。
看着马桶里的污水,这种感觉愈发猛烈,呕吐物混合着胃酸的异味在封闭的空间中弥散,充斥他的鼻腔。
黎晗越想越惊恐,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南瓜粥勾起了他的一部分记忆,一部分……被封存的记忆。
“呕……”黎晗干呕,他吐不出任何东西了,胃袋排空,连带精神一起被抽离。
他就该这样!这是他应得的!是报应!他继承了那个男人的家产,自然要接受这份诅咒,他们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这是抹不掉的原罪!
黎晗不停拍打自己的脸,他哆嗦着嘴唇,涎水从收紧的喉咙里冒出。
够丢人的。
瞧瞧这模样,哪还有平日温和儒雅的气度?
崩溃过后,是突如其来的自我厌恶。
黎晗扶住墙壁,缓缓站立,他有些恍惚,并无实感,觉得身体与世界之间隔着一层薄膜,但不管如何用力,薄膜都会将他弹回,原封不动。
“药,该吃药了。”他倚着墙,闭上眼睛,平复呼吸,等到虚弱感褪去,他才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把脸。
泡沫和冷水略略冲淡心中的惶恐,黎晗咬了下舌尖,在疼痛的刺激下重回清醒。
明天得再去趟医院。
洗手间外,颜卿静静听着门内的呕吐声。
黎晗的出身,性格,喜好以及身体状况,这些她全部了解过,可以说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懂黎晗的人,包括黎晗自己。
他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并伴随焦虑症,颜卿还曾计划假扮病友,在医院跟他搭话。
黎晗的表妹的确叫“颜卿”,但那个表妹此时正在老家准备考公,和安淮市相隔万里。
听到冲水声响起,颜卿悄声退后,在门开之前,躲回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