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比李平安更快知道他突破了。只因为这室内的水灵气皆是她的眼。虽然比不得元婴沟通天地，推演万物之始转终，但是金丹也能凭借着灵气波动，做出基础的判断。

于是当李平安结束最后一次吐纳睁开眼时，就见到银杏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倚在墙上看着他。

“不错啊，这么快。我都做好了在外面待到承剑日那天的准备了。”

“用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

“很快么？”

“嗯，起码在人族中算是快的了，但和我还是没法比……我当年可是就用了一个时辰！”银杏昂着头，很是一脸骄傲模样。

“厉害。”

李平安也是真心实意说的，他自觉突破的时候，时间流速仿佛被拉的很慢很慢，好像只过去两三息的样子，没想到却过了这么久。他低头捻了捻指尖，感到体内灵力似江河入海般奔涌。

然而银杏的表情却变了。

她盯着李平安的指尖，半茫然半疑惑。

“你筑的基，居然不是水之道？”

银杏是鲛人中的天之骄子，她被选中入万族志，从此世人想到鲛人，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万族志里的那页图，灵动的少女手捧一斛琉璃珠，长发在水中漂浮如烟。好像所有的鲛人都该如那页图上的少女般美丽。万族志发行不过半个月，大江南北便涌现了无数关于鲛人的话本。

但是鲛人也和人类一样，会有老弱病残，高矮胖瘦。当标准出现之后，其余所有人都成为了不标准。不在乎的人置之一笑，而在乎的人则会拼命想要挤进标准的条条框框，甚至于当发现怎么样都办不到后，开始对标准的定义群起而攻之。

银杏就是这样，半自愿半被迫地踏上了孤独的修仙之途。好在她颇有天赋，族中藏书向她全部开放，也有修为过人的长辈愿意向她口述经验。之后她更是遍览了人类奉为知识明珠的天宝藏书阁，自觉博闻强识，世上少有她不知道的。

但李平安身上的异象却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筑基，是踏上修仙之路的第一步。铸造身体基础，奠定大道之基。大多数人都在16至25岁完成筑基。过早筑基，身体及心智发育不成熟，容易根基不稳。过晚筑基，又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筑基年龄。

修行最怕的就是行差踏错。一步慢，步步慢，纵使再怎么努力，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除非天纵奇才，或是又有另一番惊人际遇。但多数人都不过是普通人。

筑基有好有差，有虚有实，但归根究底，区别只是对于大道的理解。修行者的灵根属性大多与筑基紧密相关，从金木水火土五维属性中，选取最突出的一项发展作为主属性。对天地万物的理解与融合程度不同造就了不同的筑基。并且，根据各人领悟到的事物规则不同，筑的基也不尽相同。

好比陆筝就是木属性灵根，故而她所有的剑心的具体表象为草，可想如果有机会筑基的话，也大概率就是木之道。又好比银杏作为鲛人，天生就对水亲和，所以她在水道上的理解远超他人，在水道的修行路途中也是一帆风顺。

可是此刻，她盯着李平安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呢？

李平安是五行均赋体质，很难选择出筑基的路。就是受他师父的影响，也该是筑金之基。之前自己问他师父是谁可不是白问的，银杏有绝对的自信，自己的水之道能压过李行知对李平安的影响。

但是此刻，李平安的指尖流动着的灵力，不是金，也不是水，而是一种未知。周围的水灵气顺着他的指尖被吸引过去，而后失去了轻盈缓缓沉降。

“嗯？”李平安疑惑出声，“怎么这么说？我修的不是水之道，那是什么道？”

“我给你展示一下基础术法，召水。你按照我的示范做一下。”银杏收起了嬉皮笑脸，眉头微微蹙起，很是严肃。这还是李平安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好。”李平安点点头，聚精会神地观察银杏的示范。

他看银杏这么严肃，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筑基可是一切的基础，如果这基础都打歪了，后面又如何进行下去呢？

银杏深呼吸了一下，努力使自己避开那些高等级才能走的捷径，只用筑基的水平，一点一点踏踏实实地调动体内真气，继而在向上的手心中聚成一团流动的水球。

“看懂了吗？”银杏不确定地问，她思考了一下，应该都是筑基期能做到的。

“嗯。”李平安笑了下，打消了银杏的不确定。“之前突破筑基时，我就已经从你留下的水灵气中感悟到了这些基础术法。”

他手一翻，赫然也是一团流动的水球，只是不似银杏手中的清澈，而是一团污浊！

李平安还没有觉得不对，只觉得理所应当。银杏作为鲛人，水灵根那是纯之又纯，自然召出的水也是纯水，而自己作为五行均赋体质，水有些杂质很正常啊。

但银杏反倒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而是神色凝重。

她从李平安手中召出的水球见到了与这片困住她的界域相似又不同的道。银杏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但是她实在不敢相信。但无论她怎么不敢相信，李平安手中的水球都证实着她的猜想是对的。

“李平安，你这可不是水之道。甚至不是金木水火土中的任何一个。”银杏最后还是开口这么说。

“那是什么？”李平安愣了。他觉得自己召出的水球没问题啊？难不成真是筑基出了差错？

“有听说过吗？世界的最初是一片混沌。”银杏道。

“混沌最初始，而后天地分。”李平安点头。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银杏说。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你这样的筑基。我曾在天宝藏书阁中见过这样一篇记载。修行者的最初，一切生灵的最初，都是从浊道中划分出来的，金木水火土皆依浊而生。”

“所以不止水球，你也可以试着召出火球，或者其他属性的具象。看看我的猜想对不对。”

李平安是聪明人。听银杏这么说，便也这么做了，调控属性，手心中的水球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火焰，焰心却是黑色的，与水球中的污浊如出一辙。

银杏的视线与李平安的视线隔着火焰相撞在一起。

“所以……”

“所以你筑的基，悟的道，是浊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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