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二章 狙杀(1 / 1)红汤厨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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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马口寨只有一道门,冲南,正对着通向太行山深处的东西向小道,有一条三百步长的土路从寨门与之连接。而东边却是一道悬崖,从一里多之外,俯瞰着辽国易州到宋国保州的南北向大路。

从东边大路旁的辽**营开出的队伍,要攻击捉马口寨,就得顺着小道先往西,然后再由南往北仰攻。通往寨门的这条土路上,其实还有两道乱石垒成的女墙,只在中间留下了五尺宽的开口。这两道矮墙,作为唯一通道上的遮蔽,可以在攻击到达寨前门予以阻击。

第一道女墙离寨前土路与东西小道的交叉口有一百步远,合一百五十米,正好在神臂弓的直射范围之内。按军中的条例,神臂弓的射程远界在三百步,但这指的是曲射。军阵中上百的弩手,持弩大仰角,列阵而发,弩矢飞过四五百米的距离,再落入密集的敌军之中,这是典型的概略射击。但要命中特定的某个人,极限射程就是一百步。

杨末躬身躲在第一道女墙后,手中的神臂弓还没上弦。在他左右,还低伏着另外十个弟兄,人手一张柘木短弓。神臂弓造价不菲,在这捉马口军寨中,一共也不过装备了五张而已。

远远看着排成四列纵队的一千辽军由东向西接近山脚路口,杨末盘算着他们将在多远停下来整队,然后放出第一波的战斗斥候。然而让他颇为吃惊的是,敌人毫不停留地以缓慢而不变的步伐一直走到了一百步外的路口。

他们难道没看到山路上横亘着的四尺矮墙?在没有确定墙后有无弓弩手时,就列队接近到一百步外,他们的指挥官是猪?

辽军的指挥官很明显,因为只有一人骑马。高大的战马披着漂亮的织锦甲衣,只是不知道甲衣下是铁马铠还是皮甲。马上的骑士更是一身都是铁,鱼鳞甲片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个目标很难击杀,如果只有五十步远,甚至八十步,杨末都可以试试一发命中铁胄下双眼正中位置,但队列已经停下来了。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小队,大概十来人正在整理兵刃,准备顺着土路执行战术侦察任务——敌军指挥官还没有蠢到直接列队上山。

梁指挥使的命令是一发击杀掌旗官,大概他也没奢望敌军的指挥官能蠢到在交战前就暴露在弓弩射程内。但问题是,掌旗官也不是一个好目标——他就站在骑士身旁,也是一身铁,只不过披的是锁子甲。

杨末陷入了两难之中,两个目标,都只有一击的机会。第一箭出去,不管中没中,目标都会立即得到良好的防护——队列中那上百张长盾绝对不是摆设。敌人的步兵斥候已经开始顺着土路上山,一百步的距离,五十息内就将发生接触。

杨末坐在地上,双腿微曲向前,将双脚踏入三尺三寸长的弩身前端的脚镫,双手用除拇指外的其他四指勾住两分粗的弩弦,腰部一发力,后仰蹬腿,弩臂发出一声轻响,然后“咔嗒”一声,弩弦已经挂上弩机。

左手持弩,半跪在女墙之后,通过乱石垒砌间故意留出的孔隙向山下看去,前后拉开二十步距离的斥候已经到了五六十步外。

“听我的弦响,左起第一人射头一个,依次向右选定目标。”杨末轻声下令,进行火力分配。这些事情,还在十二岁时第一次跟着一帮纨绔出城去射兔子时就已经学会了。

十张短弓对十个敌军斥候,近距离内必定能放倒一大半。杨末心里想着,将目光投向了山脚路口。

右手食指塞到嘴里蘸了点唾液,然后举过头顶感知了一下风向风速,杨末抽出一支八寸长的木羽短矢放到弩身中间的箭槽上。左手平端前弩身,右手虎口托着后弩身,食指轻触悬刀。整个神臂弓的大部分重量都在左手,然后通过曲成三角形的左臂再传导到手肘支撑的左膝上。微微调整,使张紧的弩臂保持完全的水平,然后将望山与矢镞的连线指向目标。

距离一百零二步,高于目标五丈一尺,微风从右后侧来,杨末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是将这些数据又过了一遍,然后确认了瞄准点。望山与矢尖的连线有规律地晃动,没有任何人可以作到瞄准线的完全稳定,一个优秀的射手,其实就是保持这种晃动的平稳,周期性重复的有序,然后选择击发时机,并精确地实现。

食指轻轻地勾动了悬刀,粗大的弩弦从钢制弩机表面高速滑脱,那种微涩的磨擦精确地通过悬刀传达到指肚上,弩弦带着短矢被强力的弩臂猛然拽向前方,发出的巨大声响杨末充耳不闻,他一直盯着目标。

短矢飞翔的这一息,仿佛被拉长成整整一刻。杨末闻到微风送来初春的阳光下土地散发出一丝丝的湿润味道,听到草芽在黑暗的土地深处努力地向上生长。杨末想起十三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初春,一只野兔拼命地奔跑,遇到一道矮篱笆,一跃跳起。自己用一张短角弓,在它跳到最高处时,一箭穿心。

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穿着锁子甲的掌旗官突然向上扬起了双臂,好象要抛撒掌中握着的某个事物,然后那面一丈宽的黑色大旗慢慢地倾倒。那支一息之前离弦而去的木羽箭,正中戴着铁胄的眉心。

杨末还是选择了掌旗官。梁指挥使下的命令,最好还是执行。虽然杨末不认为一千敌军已经堵在了山脚,他还能强令自己离开捉马口寨。而且,杨末认为,一个蠢到在离对手的防御工事一百步远才派出斥候的敌军指挥官,让他活着的价值也许比较大。

一百零二步,射中一个人的胸口,杨末有九成把握。但要准确地击中双眼之间,还需要点运气。好在,今天手气不错,也许该试试跟范老大投一把骰子,押上这个月所有的军饷。

杨末这样想着,轻轻地将神臂弓放在了自己脚边,然后抽出二尺二寸长的直刀。

耳边弓弦连续爆响,间隔短到几乎无法区分,不过杨末擅长这种事儿,即使同时响起的弦声,他也能分辨清楚。当弦响数到十,他飞快地直起腰,从短墙上向外看,山路上躺倒了七八个穿皮甲的辽军,大多还在打着滚。还有两人刚刚准备转身跑,又是四五声弓弦响起,然后就象两条装满了麦子的大麻袋被放倒,顺着山路就向下滚去。

柘木短弓的拉力不过三十来斤,射出的箭超过五十步就没什么杀伤力。好处是,一个熟练的射手能够以一息一箭的频率不断地张弓发射,直到将箭壶射空。但射手却很难培养,一支最便宜的箭,也要三十文,射击最多二三十次,箭杆就会损坏。而每一个好射手,都是上万次开弓撒放喂出来的。捉马口寨中射箭的好手,一大半都在这道矮墙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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