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火摆摆手:“那也不错啦,起码你还能能待在屋子里做活。”
“闽江城周围,没有比竹叶坊更好的去处了。我不像你,画画得这么好。像我这种没传承,又没一技之长的人,要么去西边帮牛妖种地;要么就是去东边给马妖当劳工搬货。”
“我爹本来想托关系给我找份工作,去闽江城里的龙汤屋,给妖族搓澡,我拒绝了。”
季逢春嘶了一声:“有点可惜啊,毕竟能进闽江城。不过这份工作确实说不上好。”
“是吧。我准备等我爷爷想开了,传我一道传承后,再去闽江城里闯闯。”
“到时候我爷登闻道台了,你直接排我后面,我保管让你也得一道传承。”梁玉火是知道好友情况的。他拍了拍自己强壮的胸膛,看起来异常的可靠。
季逢春闻言,感觉心里有一道暖流划过。就算这是客套话,也让他心里舒服的很。
他笑了笑:“用不着,我再钻研钻研画技,兴许自己就悟出道来了。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传道。”
“那你可厉害死了。”梁玉火开怀笑了起来,“古往今来,能自己开辟道路的人,可没几个。”
恰在此时,祠堂那传来了“梆”的一声脆响。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远处隐约响起。
季逢春将目光移回下方,发现祠堂中原先坐着的白发老者,此时已是仰面躺倒在了石台上。
他四周围着的人,大多面色悲怆。不过最悲伤的,还是他面前正准备跪下的那位青年。
他紧紧抓着老者的手,脸上狰狞的失望比午夜的海浪更骇人。
季逢春认得这人,他是二姑的小儿子,季柏。
他和近在咫尺的传承失之交臂了。
“又一位闻道者驾鹤西去了。”梁玉火叹了口气,谈兴和笑容一同消散了:“不聊了,我先回家一趟。晚上吃席的时候再说吧。”
“嗯,晚上见。”
季逢春转身走向连接内环围楼的空中连廊,慢慢踱回了自己家。
他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二姑使出了百般手段阻挠自己,但她自己的儿子还是没能得到传承,这事多少让他有些幸灾乐祸。
但一想到自己,连三爷爷的最后一面都只能在楼上看,心情又有些没来由地失落。
他走到最外环的围楼,推开家门,便见到了自己的奶奶。
奶奶正坐在客厅中,借着些微天光,手拿剪子细细的裁着一张红纸。
听到推门声,她有些担忧地转过头来:
“春儿,我听到锣响,外面发生了什么?”
“三爷爷死了。”季逢春回身带上门,“他早晨登了闻道台。”
奶奶放下手中的剪子,呆愣了半晌:“这么大的事,也没人和我们说一嘴。”
“春儿,你去祠堂了吗?见着你三爷爷了吗?”
“......”
季逢春坐到奶奶对面,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没。祠堂里人太多了。”
“没事的,春儿。”奶奶重又拿起剪子,“再等两年,等你成年了,一个人也能过活了,我便登上那台子去。”
“到时候啊,你就紧紧跟在我身后,我把见到的那些道啊,术啊的,全都细细地讲给你听。就讲给你一个人听。”
“等你听烦了,听厌了,我才勉为其难地和其他人说两嘴。”
季逢春低下了头,将面部藏在阴影中。
青竹娘娘的话语,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不自觉地用手攥紧了自己的裤子:“奶奶,您现在...”
“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事儿。”
“您孙子可争气了。我在城外的竹叶坊干得可好了。”
“坊主觉得我画画得好,下午带我去工坊后面的花园逛了一圈,还给我放了半天假呢。”
“真的呀。”奶奶抬起头来,眼睛中有些许的惊讶,些许的欣慰,“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
“对了,那你今天没吃到坊里的膳,估计早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去。”
季逢春拉住了她:“奶奶,马上就吃席了,不用烧饭。”
“哦哟,我都忘了,真是年纪大了。哎,你三爷爷他,多好的一个人哟.....”
季逢春和奶奶闲聊了两句,便重新走到门口的木栏杆前,眺望远方。
他和唯一的亲人奶奶住在齐云楼最外侧,也就是五环围楼的顶层。从这也能勉强看到祠堂里的情况。
祠堂中此时还是一片混乱,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聚焦在了中间已无人在意的石台。
如果登上闻道台的话,就能解决所有的困境了吧?
在季逢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木栏杆,抓得指节都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