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宫女时常听到郑妃晚间叹气哭泣,摔碗砸盆,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因此并无人来过问。
耶律神通觉察有异,问道:“母妃,您怎么了,是这梦太过恐怖,吓着您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说了。”
“你,你把你梦中的人的相貌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耶律神通于那梦印象极为深刻,那无头人更是记得清清楚楚,他杀人如麻,一回想这无头人却觉得悚惧,虽然不情愿,但见母亲表情严肃,还是又描述了一遍,也仔细了许多。
这回郑妃听完,呆了一呆,点头道:“天意,天意,看来是天意!这终究是瞒不过的!”
耶律神通茫然摸不着头脑:“母妃,您怎么了,什么天意?儿子糊涂了!”
郑妃忽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郑重说道:
“我儿,娘告诉你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耶律神通见她如此郑重,不由得紧张起来:“母妃,您说吧!”
郑妃缓缓道:“你可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耶律神通愕然:“母妃您糊涂了,我父亲......就是我父皇啊,当今大辽国皇帝!”
郑妃用力摇头:“不是!”
耶律神通听郑妃说这两个字,不由得一震,如被雷击了一般:
“母妃,您说什么?您是不是喝多了?”
郑妃道:“你听我说,你母妃时常饮酒,喝的是不少,此刻却清醒的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亲生父亲,实际上就是你梦中所见之人!”
耶律神通闻之,仿佛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连退数步,恐惧中夹杂着震惊,连连摇头: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母妃,您一定是在说笑!”
做梦梦见一个断头的人,就成了自己的父亲?还有比这更荒唐离奇的事吗?再说,他的父亲明明是大辽皇帝耶律辉,谁不知道!
郑妃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对于他的反应,并没有很吃惊,而是继续说道: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冷静,没有必要和你说笑,到了今天,我必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三十年前,大辽国的皇帝叫做耶律洪基,他颇有雄心,想要吞灭诸国,一统天下。
一番准备之后,耶律洪基起倾国之兵南伐,欲一举灭宋,不想大军行至雁门关,却被南院大王萧峰所阻,逼其北还。
听说萧峰本是辽人,长在大宋,对两国都有着深厚的感情,不愿意看到两国交兵,干戈大起,生民涂炭,故此阻挠。
萧峰与其结义兄弟段誉,虚竹,皆是万人之敌,勇不可当,在大军中劫持了耶律洪基,逼他发誓,终身不得南侵。
在萧峰兄弟的胁迫下,耶律洪基只得妥协就范,于数十万大军中发下毒誓,终身不会侵宋。
南伐之举准备数年,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却因此戛然而止,无功而返,军心士气受到极大的打击。
耶律洪基回到燕京,朝廷内外怨声载道,耶律洪基恨怒交加,在这种巨大压力之下,他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临死前,他将大位传给了他的儿子耶律宝俊。
耶律宝俊年轻,又面临着朝廷这种动荡的局面,自是难以处置,于是朝政日非,四处不安。
他不大理朝政,又滥刑冒赏,委事群小,远贤近佞,国事颓乱,如是三年,终于引发巨大的叛乱。
这些叛乱势力中,耶律辉最为强大,耶律辉时为西院大王,镇守大同,联合其他势力,起兵反叛,一路打到燕京。
耶律宝俊发兵抵御,可那些兵将竟然临阵倒戈,以致燕京被围,他竟被太监斩首,首级被送到耶律辉大营。
耶律辉入主燕京,历数他的罪过,昭告四海,自己登基继位,做了皇帝,耶律辉本也是辽国藩王,因此国号仍然叫做大辽。
而那时我才十七岁,本是耶律宝俊的皇妃,耶律宝俊对我也极是宠爱。
耶律辉入宫,见我貌美,为之倾倒,强迫我做他的妃子,那时我已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好忍恨含悲,曲身相从。
过了八个月,你便出生了,因此你的亲生父亲乃是先皇耶律宝俊,他的样子,我永远不会忘记,和你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耶律神通闻之,如呆似傻,一时心乱如麻:“不,这,这绝不是真的!”
郑妃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他这件事情,这是极为隐秘之事,他知道了,那是没什么好处。
但是她一来她怨望辽主薄情,醉酒之下,不能自已,二来听耶律神通梦境,大为惊奇,以为是天意使然,三来这个秘密压在她的心底,实在太久了,便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郑妃滴泪道:“倘若我刚刚死了,这桩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天意如此,也许不希望你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那样对你不公平。
耶律辉夺了你父亲的江山,霸占了我二十多年,先前见我容貌秀丽,尚肯光顾,到了后来,便对我不管不顾,他实际是个残暴不仁,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之辈。
我一直委屈求全,战战兢兢,替你担心,生怕他对你不利,这虽然没有发生,但是不代表他就没有这种想法!
他毕竟害死你父,夺了你父的江山,倘若让你一辈子叫他父亲,苍天在上,又何容欺瞒!你的生父是谁,这我是最清楚的啊!”
郑妃又说起当时细节,说起耶律宝俊神情相貌,经她一描述,断头人的形象在耶律神通头脑中愈加清晰起来,而他也愈加的害怕,委实是难以接受。
耶律神通忽闻此重大之事,饶是他久经战阵,颇知世事,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头脑发胀,几乎要晕倒,忽地起身道:
“母妃,很晚了,您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儿子得空再来看您!”
郑妃见他如此表情,愕然道:“皇儿,你,你怎么了?”
耶律神通躬身作了一揖,呼了口气,径直出来,一路心潮起伏,如梦似幻,他极力克制,也不知怎么到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