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长临坊,第九牢狱。
阴冷潮湿的黑铁囚牢内,混合着食物、粪尿残渣的腐烂稻草铺满一地。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泔臭气味。
发霉的拐角墙壁上,满是污渍和斑驳的墨迹,长满了茂密苔藓与蘑菇,恭桶便放置于此。
这里,靠躺着一名灰衣少年。
少年已然昏迷,头颅低垂至胸膛,长发虽脏乱,却掩盖不住其出众的五官,剑眉沉锁,在众囚犯中,显得鹤立鸡群。
少年左臂,呈不正常的扭曲状,血迹斑斑,有一黑青脚印,似骨骼断裂。
少年面前,跪有一名尖嘴猴腮的囚犯,正在扒他的裤子,解其绳腰。
“头……好痛!”少年发出痛吟,只觉得脑子如一团浆糊,有大量陌生记忆碎片涌入。
悠悠转醒,左臂骨头也剧痛明显。
“谁在扒我裤子?”少年察觉到不对,眼睛还未睁开,已经屈膝一脚踏出。
嘭!
沾满臭泥的大脚,结结实实盖在了尖嘴猴腮囚犯脸庞上。
咔嚓!
脆响下,囚犯鼻梁断裂,鲜血四溅,惨叫着仰面倒地,捂住鼻梁在地面不断翻滚。
若非稻草缓冲,囚犯这一下后脑勺碰地,不死也得昏厥。
少年白峰睁开双目,坐直身体,谨慎的扫过四周,剑眉深蹙,消化着脑海中的陌生记忆。
他这是……穿越了么?
同名同姓,父母双亡,继承了父亲衙差的吏位,却被安排进入江湖帮派卧底?然后因为一场街斗厮杀被抓进了牢狱。
这间牢房很大,乌压压分成了两批囚犯,以中为界,各有十几人。
本都在憩睡,被他这一脚动静吵醒了。
“竟然没死?真是命大啊!那洒家就再杀一次!”
牢房深处那一批囚犯,诧异过后,齐刷刷站起,凶神恶煞的望来。
为首一人,一脸络腮胡子,头发如狮鬃般炸裂,有一只眼睛被白布缠裹,血液渗出,无法视物,似是瞎了。
独目下,阴冷与怨毒几乎快要溢出。
“嘶……”白峰单臂用力抱头,回忆的越多,脑袋就越痛。
他确定是魂穿了,脑袋与手臂的剧痛,梦里是无法具现的。
前世碌碌无为,是市廛红尘中的打工人一员,患癌身死,老天居然又给了他一世生命。
虽然这方世界,人命如草芥,身处地点也很恶劣,但他终究还活着不是?
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被癌症反复折磨过的人,其意志韧性与对生的渴望,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脑袋剧痛缓解一些后,白峰抬头,与杀意明显的络腮胡子对视。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处理前身留下的危机。
昨日下午,前身被抓入牢狱后,因身无分文,没给狱卒‘冤苦钱’,被狱卒故意安排进了其它帮派帮众所聚集的囚牢。
当时里面聚集的人,皆是府城最顶级的江湖帮派,一门二会三大帮中,兽王帮的帮众。
为首的狮鬃络腮大汉,是长临坊兽王帮分舵的小头目。
前身则为无极门长临坊分舵帮众。
一门二会三大帮,一门指的就是无极门。
双方帮众在街上打出了真火,被抓进牢狱后,这股火气也消散不了,前身羊入狼窝后果毫无意外,进来就被打了一顿,左臂骨骼被打断。
求助值差狱卒,狱卒也只是过来扫了一眼,发现伤势死不了人后,口头警告兽王帮帮众不要闹事,便离开了。
前身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深夜趁兽王帮帮众熟睡之际,持地下挖出,如尖锐小刀一般的碎石片,想要一命换一命,刺穿狮鬃络腮大汉脖颈。
可惜,狮鬃络腮大汉,武功不弱,半睡半醒间猛地向下缩躲,只被刺瞎了一只左眼。
无比狂怒下,前身被对方活生生打死,尸体丢在了墙角,等待狱卒白日处理。
此时又入夜了,时间已过去一天一夜,不知为何,天天应查房的狱卒没有出现,他却魂穿而来。
所有人也一天一夜没有入食了,都很是饥饿。
“白峰兄弟,是我啊,你踹错人了。”被踹塌鼻梁的尖嘴猴腮囚犯,应是疼痛缓解了,飞快爬至远处,才向白峰悻悻开口。
他是真的冤枉,只是见白峰死透了,想要扒掉白峰的衣物,出去后还能卖些铜钱。
白峰瞥了一眼,此人是个偷儿,刑期七日。
嘭,嘭,嘭……
稻草被踩的四散,土砾震颤,狮鬃络腮大汉如同一头猛兽,带着十几名手下,就待围至。
白峰蹙眉,暗中摸出了身下的小石刀,快速思索着应对之法。
莫非,刚穿越过来,又得身死?
这一死,怕就是真死了。
“我外界某地藏有一武学古册,价值上百两纹银,你保我一命,出去后此册归你!”白峰猛地转头,声音铿锵有力。
他目光所至,为另一批凶恶大汉。
这一批人,是昨日转牢房进来的,目睹了前身刺瞎狮鬃络腮大汉的整个过程。
为首者,是一名鹰目阴桀汉子,赤膊着上身,也不觉得冷,身上有一道斜长黑疤,气势丝毫不弱于狮鬃络腮大汉。
只是不知,所属哪个江湖帮派。
闻言,此人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瞬间一滞,与白峰对视下,似要看透白峰的内心。
“若所言为假,出去后任尔宰割。”白峰又加重语气,他所言确实不假,家中有一本武功册子,值多少钱他不确定。
但要是说少了,对方可能不会冒险出手。
先活下去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以再赚。
在鹰目阴桀汉子思索间,白峰已经侧身翻滚数圈,站起后跃至其身后。
此时,狮鬃络腮大汉已大步至恭桶前,见扑了个空,没有再往前,只是恶狠狠盯向鹰目阴桀汉子。
似有几分忌惮。
“飞龙会的龚鹰龚老二,你要阻洒家?”狮鬃络腮大汉语气森然,充满煞气与威胁。
“妙!”狮鬃络腮大汉此话一出,白峰心中鼓掌,微微放松下来。
他看得出来,鹰目阴桀汉子确实动心了,但有些忌惮狮鬃络腮大汉,正在摇摆不定。
但狮鬃络腮大汉这句半威胁的话一出,尤其当着鹰目阴桀汉子十几名手下,答案已然注定。
“徐老大误会了。”鹰目阴桀汉子目光一沉,嘴角却上弯,“这白峰小兄弟,是我龚鹰的忘年交,何来阻你之说呢?”
“依我看,不打不相识,徐老大不如放下误会,与我这小兄弟暂时握手言和。”
“等出去后,我摆十桌大宴,请兄吃酒!”
鹰目阴桀汉子微笑不减,缓缓起身。
随着他的起身,身后十几名凶恶大汉,也一同站起,用略带挑衅的目光扫视着狮鬃络腮大汉一行。
都是一门二会三大帮的帮众,谁会惧怕谁?
“好,好,好……受教。”狮鬃络腮大汉眼含杀意的扫过白峰,转身带人返回角落。
他听懂了龚鹰的暗语,二人皆为头目,外面都有上百名兄弟,不值得因一个小喽啰打生打死,龚鹰出去拿到好处后,就不会再管,白峰是生是死,由他处理。
这份好处,还会分他一份。
返回前,他留下一句话。
“龚老二,这小子可是因为身无分文,得罪了狱卒,才被送入这间牢房,他若真有钱财,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你可别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届时,可就丢人喽。”
……
龚鹰闻言轻笑,带领手下再度坐下,拉着白峰靠在囚牢铁柱上,满是硬茧的手指在隔空弹动,发出‘嗡嗡’震空声。
甚至带动着身后铁柱,发出金属震鸣。
可见指力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