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有胆量说不,我还真会敬你是条汉子。”浓姬甜美地笑起来,“不过你真有勇气拒绝吗?”
当她笑得最动人的时候,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匕首,蹲下后轻轻一划,就在大膳右臂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鲜血和痛楚同时涌现,孱弱的大膳死命咬紧嘴唇,费了好大气力才阻止自己失声惨叫。
“你当然可以拒绝。”浓姬温柔地说,“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人每天从你身上非常小心地割下一块肉来。”
“你大可以放心,我会挑选出优秀的剑客,确保你在露出内脏后仍能继续活下去。”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像这样陷入黑暗间动弹不得,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因为你永远不晓得,接下来还有什么更残酷的事情在等着你。”
“我也许会继续让人每天从你身上割下一块肉,也可能效法中国汉朝的吕后将你做成人彘。”
浓姬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般清脆悦耳。
然而听在大膳耳里,却比催命魔咒还更加可怖。
她顿了一下,眉角含笑地告诉他:
“要是你仍决心拒绝,那我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再谈下去,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
浓姬话音未落就站了起来,立马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泷川亦执着蜡油灯紧随她的步伐,两人竟再也未曾回头多看大膳一眼。
由于长时间处在纯粹黑暗之中,大膳听觉因此变得异常敏锐,仅听着他们脚步声,便能推断两人距离大门还有多少距离。
随着浓姬和泷川离门口越近,大膳越发提心吊胆。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每天被活活剐下一块肉的情景,那是何其生不如死的惨烈情景!
“我做!”他惶恐失措地嘶吼出声,“我什么都做!要我杀谁都可以!我一定不会失手的!”
浓姬蓦地停下脚步。
有那么短暂一刻,她既没向前迈步,也没转身走回大膳身旁,让他彻底饱尝提心吊胆的滋味。
她暂且停步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对大膳而言却犹如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浓姬转身带着泷川重新回到大膳身旁。
“从今天开始,你会被松绑、会接受最好的治疗,也会获得重新练习剑术和武道的机会。”
她再度俯视着已全然放弃尊严、逆来顺受的大膳,犹如笼罩着迷雾般的剪水双瞳,冷冷地直盯着他失魂落魄的眼睛。
“不要妄想逃跑或做出些不该做的事。”
“因为你每天的饮食都被下了慢性毒药,如今毒素在你体内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这也就是我为什么选择在今天见你的原因。”
“你们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毒药?”大膳震惊地竖起眼睛,“竟然能做到这等缜密的程度?”
“你每天喝的粥里都掺有慢性毒药。”浓姬甜美地微笑着告诉他,“而给你灌下的那杯水里,则放了能缓解这些毒药的特殊粉末。”
“若两天内你没能喝下经过调剂的水,就会由里到外、从头到脚溃烂地痛苦而死,那种死法应该也算是一种凌迟吧?”
她用最动听的声音,说出最残酷的威胁。
见识过她手段的大膳,完全不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他完全被震慑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可以告诉我,我到底被关在哪里了吧?”
“你被囚禁在泷川的府邸里,我们很快就要全搬往清洲城,泷川也会把你带到他的新府邸去。”
“清洲城?”大膳这一刻简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好,“你们居然要带我回清洲城?”
“你会在泷川的府邸里休养与修习剑术及武艺,在适当的时间,我们会告诉你要去刺杀谁。”
“万一……”大膳迟疑着,“万一我成功刺杀了对方,你们就会放我一条生路么?”
“谁知道呢?”浓姬柔声道,“你更该担心的是,要是自己一旦失手,所迎来的会是多么悲惨的结果,所以只要专注去做我们吩咐你的事就好。”
她由始至终都未曾对他有过半点横眉厉声训斥,但恰恰是这份温柔相待越发让他胆战心惊。
真是可怕的恶女,恐怕整个尾张……不,甚至整个东海道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恶女来。
——乖乖臣服在她脚下的大膳感慨万千地想。
这个一度怂恿彦五郎向信长发动进攻的权术弄臣,至此已然被浓姬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了。
随着浓姬和泷川走出房间,被蜡油灯微弱光芒点亮的空间,又再度回到只剩下一片阴沉的黑暗当中。
“夫人请放心,我会派人紧紧地盯着他,但凡他流露出半点不对劲,我都会立刻通知你。”
泷川温声说。
他眉眼及表情间,尽是对浓姬发自内心的恭顺与信服。
“辛苦你了。”浓姬对他轻柔地点了点头,“大膳在我们的计划里非常重要。”
“由他去刺杀那个人的话,是再理想不过的安排,得手后也不会引来任何闲言碎语。”
“在下也这么认为。”泷川听罢,衷心俯首称是,“夫人深谋远虑,着实令人佩服。”
“你我的所有良苦用心,都只是为了大人而已。”浓姬嫣然一笑,“这种计策,也只有忍者出身、不受所谓武家道统束缚的你才最能理解。”
“如今看来,我还真是没有选错人。”她眼中掠过赞赏之色,眼角亦浮起微微上扬的笑意。
“夫人谬赞了。”
泷川吹熄蜡油灯的火苗,向浓姬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在下入仕时间虽不长,却敢自言侍奉主公的心意绝不比任何人逊色。”
“你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那么大膳这边就有劳你监控了。”浓姬转头柔声叮嘱,“就送到这里吧,我也要回去了。”
“是。我已经备好轿笼,夫人若有任何吩咐,泷川自当全力效劳。”
“有这份心已经足够。”
浓姬轻盈地转过身去,姿势犹如花丛中闪现的蝶影般优美。
她的发丝随着清风在空中飞扬,在泷川的目送下缓步向前行进,逐渐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当浓姬和泷川在暗中秘密推进着他们的计策时,由丹羽与恒兴一手操持的迁城计划也已顺利完成,信长带着一众家臣搬进了清洲城中。
他从两岁起便一直居住至今的那古野城,作为先前向孙三郎许下过“任选河东二郡作为全新领地”的承诺,在被孙三郎看中后,当即慷慨地封赏予对方。
孙三郎在获封了包括那古野城在内的河乐二郡后,无论从领地面积或石高收入都远胜于当初的守山城时期,权势也随之大幅飚升。
他搬移到那古野城后,信长的另一个叔父、原为深田城主的胜二郎,被委任为新的守山城主。
织田一族的势力重组与领地划分,就这样在信长不动声色的高明布局与巧妙推动下顺利完成。
但在铲除彦五郎一派的势力之后,信长随即又面临新的家族斗争议题——
声势如日中天的孙三郎,开始以剿灭彦五郎全族的功臣自居。
他多次在重大会议上对信长横加顶撞,嚣张跋扈的作派引发了信长亲信家臣团的侧目和不满。
“主公,那孙三郎太过得意忘形了。”利家忿忿不平地进言道,“不管他是您的叔父、还是河东二郡的城主,始终都不过是您的臣子。”
“但他如今的狂妄无礼,哪还有半点臣子的自觉?再放任下去只怕会变成第二个彦五郎啊。”
“利家,你还是年轻了些。”信长轻笑着为他续上一碗新茶,“这么沉不住气那怎么行?”
“可是主公……”
利家还想上陈些如何处理孙三郎的谏言,然而信长大手一挥,霸气地示意他结束这个话题。
“你的观察很敏锐,利家。”信长坏笑道,“但我们才刚除去彦五郎一族,现在还不是向叔父展开进击的时候。”
“在他还没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之前,我们稍安勿燥,暂且静观其变吧。”
他伸手拍了拍利家肩膀,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倚向扶几。
面对孙三郎的咄咄逼人,信长不动声色,朝野之上的群臣们没人能看透他的真实想法和打算。
但在孙三郎继续扩展他的势力版图之际,浓姬与泷川的计策也在紧锣密鼓地持续推进当中。
这场着意避开刀光剑影的权利游戏,表面上一池静水,内里却暗潮汹涌,潜藏着的浓郁杀机更随时一触即发!